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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上任的頭一天,鄒希魯領著許泛舟視察了縣裡的軍械庫。這庫裡稱得上是個武器「博物館」了,既有較先進的步槍,也有正在被淘汰的土炮、鳥槍,還有老式的各種冷兵器,像鬼頭刀、七節鞭、長矛等,上面落滿灰塵。許泛舟順手拿起一枝步槍,擦落灰塵,熟練地擺弄了一下,並向鄒希魯介紹這種槍的性能、口徑、射程等,鄒希魯全神貫注地聽著,見自己的女婿對武器如此內行,

  心裡十分高興。

  許泛舟看到這麼多武器,心想,這麼多傢伙在此睡大覺豈不可惜,應該發揮它們的作用,為窮苦人出力!他向鄒希魯建議把這些武器用起來,組建一支保安隊,用來維持治安。

  「這個主意好,勞你費心了,這些傢伙隨你去搞了。」

  許泛舟見得到縣長的贊許暗暗高興。很快一支四五十人的保安隊組建起來了。

  保安隊建立起來之後,許泛舟在清理在押的刑事案犯的卷宗時發現,在押的確有些是殺人劫貨的土匪、拐騙奸詐的流氓無賴,可大多數是破產農民,因反抗官府的苛捐雜稅而犯事的。還有部分是政治犯,這些人是革命者或革命的同情者,其中有個「暴動分子」還關在小號裡。他感到世道的不公,社會的黑暗。

  晚上,許泛舟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覺得,那些在押的農民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他們是無辜的。而那些所謂的政治犯,正是自己的同志,是民族的脊樑,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思來想去,主意已定,要想方設法釋放他們,讓他們掙斷身上的枷鎖,投身到滾滾而來的革命洪流中去,參加對敵鬥爭。可是,他知道那些政治犯,鄒縣長無論如何是不敢輕易釋放的,老先生不敢冒這個風險。不管怎樣,先一步一步來。

  這一天早上,身為警察局長的許泛舟,吃過早飯,就拿著一份他認為應該釋放的刑事犯人的名單,胸有成竹地朝鄒希魯的辦公室走去。

  鄒希魯正坐在辦公椅上批閱文件,許泛舟便認真地向他彙報。

  「這些犯人的案宗我已經詳細地審過了,他們並無大過,其實都是些饑民,為了活命鬧事才入獄的,又關了這麼長時間,我認為可以釋放,一則顯得咱們縣衙開明;二則也省得空吃糧,增加不必要的開支。」

  鄒希魯雖覺得泛舟的話不無道理,可此事非同小可,還應慎重處置。他沉吟了一下,問道:「辦案人員有什麼意見?」

  「這就是辦案人員的主意,我是特意前來向您稟報的。」

  「那就……放吧,不過,要狠狠地教訓一頓,以戒前衍。」鄒希魯同意了許泛舟的意見。對此許泛舟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這第一步算是達到了目的,還應繼續擴大戰果,趁此機會趁熱打鐵。

  「政治犯也查過了,都是些學生伢子,元非是言辭過激,一時的衝動,宣傳什麼『新三民主義』、『世界大同』、『打倒軍閥』之類的,也算不上大過。國共合作時,我們黃埔就公開講『聯俄、聯共、扶助農工』,同共產黨搞了統一戰線。現在的國民黨不也是孫中山創立的嗎?現在喊兩句這樣的口號其實也沒什麼關係

  許泛舟還想說下去以說服岳父,鄒希魯揮手打斷他的話:「不可造次,政治犯不同于刑事犯,這是個最敏感的問題,隨便放人,上峰會怪罪的。」

  「其實、他們不過是……」

  許泛舟再次勸說,只見鄒希魯板起面孔,立即打斷許泛舟的話:「泛舟,莫提此事了,你還年輕,政治犯是萬萬放不得的!」

  許泛舟是瞭解岳父性格的,再說會適得其反,也罷,以後再尋找機會。

  第二天,監獄的大門打開了,脫去鐐銬的一批犯人集中到院子裡,聽著許泛舟的訓話。

  「你們好好聽著,本局長體諒你們業已接受了訓戒,寬大為懷,放你們出去。回家之後,要安分守己,痛改前非,不許做對不起老百姓的事,如若再犯,定然重責不貸!」

  犯人們在驚喜中也夾雜著莫名其妙,不敢相信這從天而降的喜事是真的。當他們確信這不是在做夢時,便一窩蜂似地擁向大門,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關押他們的監獄。

  這天,許泛舟正在辦理公務。門「砰」的一下撞開了。

  「泛舟!家裡來人了,堂叔讓你馬上去。」

  鄒伯川氣喘吁吁地來叫他。許泛舟一怔,從鄒伯川的神態中可以斷定,家裡准是出了大事。許泛舟到了岳父的書房,他的大哥許德有、四哥許德富和內兄鄒競華剛到這裡。

  原來,長沙警備司令部瞭解到許德華的岳父在清河縣當縣長,估計他可能躲在這裡,準備派人來清河。謝玄仁得知後,再次派妻子把這消息告訴許子貴。

  「泛舟,你……你是共產黨?」

  「是的。」許泛舟老實地向岳父回答。

  「嗨!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想入什麼黨,這下可好,現在,你只好走吧。」

  鄒希魯既是埋怨,也為女婿擔憂。

  「爹爹,我是要走的,決不連累你。」

  「我怕什麼,這個芝麻官我也不想當了,我是為你擔心。」鄒希魯已經有了精神準備,只是對女婿的吉凶憂慮。

  許泛舟原來就有走的打算,只是覺得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未辦。他抬起頭,見岳父歎了口氣後,拿起水煙袋,點著了火。火光在他眼前一閃,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有了!

  1928年11月19日,是許泛舟的生日。作為警察局長的他走進伙房,要伙房打酒買肉,為自己過生日。警察們聽說局長請客,受寵若驚,爭相赴宴。

  許局長的頻頻勸酒,使這幫傢伙很快醉成一攤泥。

  機會來了!許泛舟悄悄離席,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桶煤油倒在一間房頂,放起火來。片刻,火光沖天。他立即打開牢門,把政治犯們全放了出來。又親自砸開「暴動頭子」的腳鐐,告訴他:「武器庫的門已打開,你們帶上武器快走!」

  待到警察們醒過酒來,大火把院子燒得一塌糊塗,個個嚇得目瞪口呆。

  他們到處找局長,大喊著「犯人都『炸獄』了」,卻不見許局長的蹤影。

  鄒希魯悄悄走進許泛舟的房,一眼看見書案的硯臺下壓著一張紙,上邊寫著鄭板橋的一首詩:

  咬定青山不放鬆,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猶強勁,
  任爾東西南北風。

  鄒希魯明白了,這一切全是女婿精心策劃的。

  兩天后,省警察局派人來,結論是許泛舟辦生日造成的火災,致使犯人炸獄,屬瀆職罪。鄒希魯作為縣長被罷了官。後來長沙警備隊來抓許德華,結果撲了空。這樣,許泛舟的目的達到了,一則減輕了岳父的罪責,對鄒希魯來說,「瀆職罪」要比「窩藏共產黨」的罪行輕得多;二則他的「畏罪潛逃」也免去了鄒希魯的「包庇罪」。

  中共清河縣委根據「炸獄」的政治犯介紹的情況,斷定許泛舟是共產黨人,馬上派人聯繫,可已經晚了,許泛舟已不知去向。

  1929年2月,北平接連下了幾場大雪,凜冽的寒風卷著雪花鋪天蓋地地下個不停,馬路旁、建築物上都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氣溫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在靠近北新橋天壽公寓裡的一間冰冷的小屋裡,許泛舟薄衣單衫躺在床上,渾身燒得滾燙,不停地咳嗽。他吃力地支撐起虛弱的身子,伸出顫抖的手拿起桌上的破茶壺,倒了半天,沒有一滴水,他想下床去,可是頭暈眼花,跌到床上。他病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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