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瑞卿 | 上頁 下頁
七〇


  1965年12月9日,我和瑞卿一起到了昆明。瑞卿作為全軍的總參謀長,每年都有巡視部隊的計劃。此行是計劃的一部分。10日,他和昆明軍區的領導幹部見了面。談話的時候,閻紅彥、周興都在場。大家請瑞卿同軍區的一般幹部見個面,作個報告。瑞卿說沒什麼報告好作,不過見個面和大家談一談,我是很願意的。就去同大家見了面。回到住所,秘書就來說中央來了電話,通知瑞卿去上海開會。開什麼會,沒有講。

  我覺得有點突然,開會的事情怎麼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呢?原來中央開會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時書記處的幾個人,小平同志、李井泉本來都是在昆明的。他們想去看看三線的建設情況。知道瑞卿也來昆明,電話聯繫好了在昆明碰個頭,然後一起去看工廠。可是瑞卿還沒有到,鄧、李二人就被叫到上海開會去了。可見,開會,開什麼會,他們事先也不知道。

  我們問閻紅彥關於會議的情況,閻也說不清楚。為了給會議做些準備,瑞卿只好打電話回北京。北京只有彭真同志在家。彭真同志說:「只知道開會,不知道開什麼會。」後來,彭真同志打電話問總理。總理大概是知道會議內容的,而且可能向彭真同志吹了一點風。彭真同志又打電話給瑞卿說,你去吧,去了就會知道了。我們就猜,也許是軍事上的事?因為這樣神密和緊急。

  賀老總當時也在北京。接到開會的通知,賀總問:開什麼會?回答也是:到上海就知道了,飛機已經安排了。秘書問賀總會議上要帶點什麼文件?賀總說:帶上地圖去。可見,賀總也猜想開會是為了軍事上的事情。到了上海,下午,劉少奇同志就跑來找賀總問開什麼會。賀老總說:奇怪,你都不知道,我怎麼能夠知道呢?……

  羅瑞卿夫婦到上海後的情形如何呢?我們還是接著引述郝治平同志的回憶吧:

  我和瑞卿是12月11日去上海的。平時外出,飛機起飛時間都是由瑞卿定。這次空軍卻打電話通知飛機定在十點鐘起飛。我們問為什麼訂在十點呀?空軍說上海虹橋機場上有英國人的飛機降落,碰上了不好辦。瑞卿也覺得沒什麼關係,十點鐘飛就十點鐘飛吧。

  在飛機上,瑞卿還像平常一樣看文件,一刻也沒有停。飛機開始盤旋下降,上海市已經在腳下了,我說:「不要看了吧,就要到了。」他這才讓秘書把文件收起來。到上海的時間是11日下午兩點多。

  機場上,陳丕顯同志和吳法憲在等候我們。這使我們又感覺到奇怪起來。因為中央規定開會是不准迎送的。平時到上海,也只有公安局的工作人員迎候。

  和我們同行的還有一位領導同志的愛人,在我安排她坐車子進城的時候,吳法憲在旁邊一連聲地說:「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有人來接她的。」

  吳法憲這個人有個特點,他平日裡見了總長總是殷勤得過分。開關汽車門和脫大衣、穿大衣這樣警衛員份內的小事,他都要親自去做,而且次次如此,年年如此。有一次他甚互還跟我說過:「蘇聯人把斯大體稱做他們的父親。其實我們這些人還沒資格稱毛主席為父親,我們只能將林總和總長這樣的人稱做父親。」我就對他有點兒反感。這次一反常態,直挺挺地站著,一個勁兒地催我們上車,態度生硬得很。我心裡想,這個人怎麼了?一下子又成了這個樣子。但是我仍然沒有去想他。

  我們和陳丕顯同志同車進城。瑞卿總想知道開會的情況。可陳丕顯同志顯得很不自然,就是不談開會,老和瑞卿東拉西扯地談些莊稼啦,雨水啦,工業生產情況啦等等。後來,陳丕顯同志告訴我們,他是奉了命令不准和瑞卿談會議情況的。

  瑞卿這個人平素喜歡和大家在一起。以前到上海開會,我們都住在錦江飯店,那裡人多熱鬧。快進城的時候,陳丕顯同志告訴我們這次不住錦江了,錦江飯店人都住滿了,住不下。另外找了一個單獨的地方讓我們去住。我心裡疑惑起來,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但我們仍然沒有多說什麼,看瑞卿,他也沉默。汽車很快就到了一個小院子(後來知道是建國路618號。現在是波蘭領事館),這時,陳丕顯才告訴瑞卿說總理和小平同志都在房子裡等他。一聽到總理和小平同志在等,瑞卿就有些吃驚,我也很緊張。但這時已經不容我們再考慮了。陳丕顯同志的話音未落,車子已經停在一座兩層的樓房前。瑞卿下了牟,就直接急步走進了樓下的會客室。

  我沒有看到總理和小平同志,就被人叫到樓上去了。這時候,空氣顯得十分緊張。會客室、樓梯上都站了一些公安人員。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王鑒也在場。看樣子我們已經被看管起來了。

  我在樓上心裡萬分焦急,百思不得其解,這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想到樓下看看,不准。

  我只好又回到樓上。過了一會兒,秘書找我說不讓安電話(當時因為工作關係,瑞卿走到哪裡,都要先安電話的)。我說,不讓安就別安吧。我心亂如麻,那些秘書更感到糊塗。

  我在樓上等啊,等啊。天黑了,我也沒有心思去看表。大約是七點鐘的樣子,聽到院子裡汽車發動的聲音,我知道,這是總理和小平同志走了。我就往樓下跑。正好瑞卿從會客室裡出來要上樓。王鑒同志走上來要扶他,瑞卿推開他,可是自己怎樣也沒有力氣上樓了。我攙著他上了二樓的房間。我們兩人面對面地坐著,一句話也沒有。看著瑞卿的神態,我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只覺得像當頭被人打了一悶棍。好一會兒,我向瑞卿:「這是怎麼了,到底什麼事呀?」

  瑞卿說:「開會了,說我反對林彪,封鎖他,對他搞突然襲擊,反對突出政治。說我伸手。我沒有!我沒有伸手。我的工作都是黨中央和毛主席任命的。我沒有封鎖他。我該和他講的都和他講了。就是有些問題我向總理主席直接講,聽他們的指示,這是應該的。而且林彪知道,誰都知道的……」

  我看見,瑞卿流淚了。我心裡難過極了。看著瑞卿痛苦的樣子,又加上這幾天碰上的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不禁病哭了一場。但是,這不能使我稍微輕鬆一些。面對著這個我無法理解的突然的變故,我想我們大概是遇上了一生中最嚴重的事情。

  整個上海會議期間,沒有讓瑞卿參加會議。說是要背靠背。瑞卿要求去見毛主席和林彪,把問題說說清楚。總理對瑞卿說,不要去見主席,也不要去見林彪。瑞卿當時想見的就是這兩個人,不讓見,別的還見什麼人呢?所以,哪兒也沒去,就在那個小院子裡。從11號到上海,一直到17號離開,這期間哪裡也沒有去,就在家裡等著。參加會議的那些領導同志,誰來了就和誰談。我不能參加他們的談話,只能談完了,聽瑞卿講一講,他說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在這幾天裡,看得出來,瑞卿從一個生龍活虎、堅定自信的人一下子變得無可奈何。

  不能參加會議,又不能去見主席,受著天大的委屈,無法辨白,真是說不出的味道。這五天裡,我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院子裡走一走,那個院子有一條不到二十米的通道。

  我們就從住房的門走到院子的門,到了收發室往回走。就這樣一來一回地走。那時已經有人在監視我們了。我們自己也根本沒有心情出去。就是心裡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後來,總理和小平同志又一起來對瑞卿說:「主席說了,沒有這三條(指反對林彪,反對突出政治和向黨伸手),有別的,可以檢查別的。」

  瑞卿說:「別的有什麼呀?」

  回答說:「你和別人的關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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