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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1983年11月7日,《戲劇報》為紀念曹禺創作50周年,召開了一次小型座談會。參加座談的有唐皘、劉厚生、晏學、方傑、田本相。同年,《戲劇報》第12期以《立於世界戲劇之林的中國劇作家——曹禺》為題,發表了座談會的發言。與會同志對曹禺對中國話劇所作的歷史貢獻,給予高度評價。唐皘以文學史家的眼光,稱曹禺是「開中國話劇一代風氣」的劇作家。他說:

  我很喜歡曹禺的劇本。我有這樣一種看法:中國的話劇跟現代小說、現代詩歌的情況不同。小說方面,魯迅的《呐喊》一出來,起點就很高;詩歌方面,郭沫若的《女神》也是這樣。而在話劇方面,許多老一輩作家田漢、歐陽予倩、丁西林、熊佛西等做了許多工作,寫過不少好作品,篳路藍縷,為話劇開拓了一條道路。但真正能夠在現代文學史開一代風氣,給人耳目一新之感的劇作,恐怕還得從曹禺的《雷雨》算起。……曹禺恐怕是我國最早寫出《雷雨》這樣能演又能讀的大型劇本的作家。特別是他通過話劇這種形式,把中國人的精神氣質表達出來了,起點很高。對一個23歲的青年來說,確實了不起。

  唐皘還說,曹禺為什麼會取得這麼高的成就?是因為他同魯迅、郭沫若、茅盾等一樣,儘管都接受外來影響很大,但卻能取人之長,為我所用,在借鑒中把自己民族的東西又提高一步,具有真正的民族氣派和民族風格。他稱讚曹禺的劇作「真正把中國人的靈魂畫出來了」。晏學指出,曹禺的劇作是「中國話劇藝術成熟的標誌」。我也認為,曹禺是一位「走向世界的劇作家」。

  伴隨曹禺研究的熱潮,是他的舊作如《雷雨》、《日出》、《北京人》、《家》等,又重新在各地上演。耐人尋味的是,被冷落壓抑了數十年的《原野》,又被搬上銀幕,搬上舞臺,學術界對這個歷來有爭議的劇作,又重新展開再評價和再探討,形成一股小小的「《原野》熱」。

  應當說,由淩子改編執導的電影《原野》,起了帶頭作用。此片於1981年11月在香港公映,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令人遺憾的是,此片至今未在全國公映,在內部放映中卻不脛而走,受到電影界的普遍讚揚。它確實具有一種美的震撼力,在改編中它淡化了原作的神秘色彩和格外厚重的抑壓恐怖氣氛,它把原作提純了。誘人的故事,富於奇特色彩的人物,濃烈的感情,顯得更加集中,更加精煉。攝影師羅丹以其銳敏的藝術美感把畫面拍得極有光彩,令人心醉。兩位主要演員都作了淋漓盡致的發揮,表演得十分出色。淩子在《反封建的長詩》等文中,稱《原野》是曹禺劇作中最好的一部,這就一反過去對《原野》否定性的批評,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了。1982年8月,曹禺看過電影《原野》後,受到鼓舞,他對主要演員劉曉慶說:「很好,很動人,你演得比我寫的還要好!」他隨即為她題了八個大字:「誠重勞輕,求深願達。」他一方面看到《原野》引起了觀眾的興趣,為此而感到高興;另一方面他也感到懊惱,他曾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對於電影《原野》,我一直弄不懂,拍了電影又不讓上映。長期以來,《原野》始終被無形的帽子壓著。《戲劇電影報》有篇文章:《金子不是破鞋》,想來也是有所針對的吧!」他終於敢談自己對《原野》的看法了。繼電影《原野》之後,四川人民藝術劇院、中國青年藝術劇院、中央戲劇學院等單位陸續上演此劇,它終於衝破禁區,又呈現在舞臺上了。四川文藝出版社的蔣牧叢同志,曾就《原野》一些問題寫信給曹禺,借此,他寫了一封長信,談了他的一些想法。原信是這樣的:

  牧叢同志:

  知道四川人民藝術劇院排《原野》,請你向他們說一聲。一、那個金子唱的歌無曲調,其實可不必唱,除非這個戲已經大大刪節,才能容下金子那樣回憶往日唱的情歌。二、此劇須排得流暢、緊湊;怎樣刪改都行。但不可照我的原本硬搬上舞臺,以為那是忠於原作。導演要有自己的創造,自己的想像,敢於處理;此劇太長,最好能在三小時或二小時半演出時間之內。不要把觀眾「拖」死,留得一點餘味,才好。三、「序幕」與「第三幕」更要大刪!劇本寫得熱鬧,到了舞臺,往往單調,叫人著急。第三幕,有五景,很不好弄。如果沒有生動、鬆快、流暢、浪漫一點的辦法,就留下仇虎與金子最後一點,幾句話,幾個能動人心的動作,其餘完全可以不要(絕不要把五個景都搞出來,那是危險的)。我看過兩次演出(大約我只看了這兩次),都不好。那個第三幕只能留給人想像。一實了,人「拖」死,「累」死,演員與觀眾都受不了。

  要大膽一些,敢於大改動,不要使人看得想進出劇場,像作噩夢似的。《原野》是講人與人的極愛和極恨的感情,它是抒發一個青年作者情感的一首詩(當時我才26歲,十分幼稚!)。它沒有那樣多的政治思想,儘管我寫時是有許多歷史事實與今人一些經歷、見聞作根據才寫的。不要用今日的許多尺度來限制這個戲。它受不了,它要悶死的我為四川人民藝術劇院的藝術家們作難;但我衷心祝願他們能夠成功!

  曹禺
  1983.5.11

  再,服裝不一定按劇本寫的那樣。要美一些,金子可以豔麗一些。

  美工是否那樣寫實(整個劇不要太寫實)?可否「虛」一點?留給人想像。換景必須快。燈光要照見演員的臉。但,無論如何,這個戲需要了不起的好演員,既能激情,又能鬆弛,放得開,又會含蓄,要觀眾看著,一點不吃力。這就要內心的真感情,不是要弄機巧。不要演戲!

  他們的詞句要讀得明白,讀得美一點。仿佛仇虎殺人後有一段關於生和死的獨白,要說清楚,叫人聽得見。不要毫無內容的抑揚頓挫,不要那麼多的手勢。如果是個好——真正好的演員,只站在那裡,用真實的情感,有訓練的聲音,就足能表現了。又及。

  他曾囑咐蔣牧叢同志不要把這封信發表出來,他是十分慎重的。其實,又有何妨!早年,他曾經就《雷雨》、《日出》勇敢而坦爽地發表自己的意見,現在仍然需要這樣做。因為,它有助於研究,有助於演出,也有助於讀者和觀眾。

  隨著《原野》搬上銀幕,《雷雨》和《日出》也相繼改編為電影。電影《雷雨》,是由孫道臨親自改編、導演並主演的。《日出》則是由曹禺和他的女兒萬方改編。借助電影,曹禺的劇作擴大了在觀眾中的影響,由於《日出》改編的成功,獲得金雞獎。圍繞曹禺三部劇作的改編,引起電影界和戲劇界的探討興趣。1986年6月,《電影藝術》曾召開有20多位專家、導演、演員參加的座談會,研究這三部名著搬上銀幕的得失成敗。這個座談會開得十分熱烈,百家爭鳴,各抒己見。《電影藝術》以《銀幕向舞臺的挑戰》為總標題,連載了與會者的發言,在電影界、戲劇界、文學界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曹禺的劇作在海外的影響也在擴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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