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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曹禺和老舍一到紐約,便由正在美國求學的中國著名影劇演員王瑩陪同。由於王瑩的引見,曹禺結識了布萊希特。那時,他正在寫《伽裡略傳》。曹禺回憶說:我和老舍拜會他時,想不到他這樣一個大人物,竟然是那麼和藹可親,沒有一點架子。他的夫人端上茶和酒熱情招待我們,我們用英語交談,談得十分隨便。他很熱愛中國,很想有一天能到中國來。我問他:「您為什麼不到中國去?」他說:「我想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同他這次會面,是我這次美國之行最難忘的一件事。曹禺也向美國人介紹中國的戲劇,他帶去關於中國戲劇的許多資料,其中有《羅密歐與朱麗葉》和《夜店》的兩個戲的舞臺面。這些資料使美國戲劇界人士格外驚奇,他們以為中國人的話劇是模仿歐美的,在藝術上是不能同他們的戲劇相提並論的。但是,看了這些戲的舞臺面,驚奇之後便是讚賞了。他們認為對這兩出戲的理解,趣味,想像,表現都是相當完美的,獨具一格,全然不是因襲的東西。這些評價使曹禺感到驕傲和寬慰,終於使他們認識到,中國的藝術家在創造著中國人自己的話劇。在紐約,除了到大學講演,曹禺還在紐約市政廳公開講演《中國戲劇之歷史和現狀》等。這些演講,使不瞭解中國的美國同行,瞭解到中國的戲劇同現實有著緊密的聯繫,對生活發生那麼大的力量,特別是對抗日戰爭作出了那樣傑出的貢獻,這是美國同行過去未曾料到的。一些進步的美國戲劇家,通過曹禺的介紹,對中國戲劇工作者的精神表示敬佩和讚賞,正是這些演講,把戲劇和友誼的種子撒在美國人民之中。

  在紐約曾產生過爭論,但這爭論並不是發生在中國人和美國人之間,而是發生在中國人之間。

  賽珍珠舉辦茶會來招待曹禺和老舍,請了幾位有名的美國作家作陪,如美國女劇作家彌萊·哈爾門等,正在美國留居的林語堂也應邀而來。茶會上,曹禺講到文學應當具有社會意義時,「社會意義」這個詞在英文中也可以當作「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意思。於是林語堂便站起來加以詰難了,大談他的趣味主義。他把趣味文學宣揚一陣之後,便對曹禺的發言發起猛烈攻擊。曹禺也毫不客氣地反駁他說:「我們中國文學家韓愈就講文以載道,怎麼能說文學只是講究趣味呢?」林語堂在20年代就倡導「幽默」,得到「幽默大師」的雅號。30年代又講「閒適」、「深遠通脫」和「幽默的情境」等,曾經受到魯迅的批評,說他「將粗獷的人心,磨得漸漸平滑」。曹禺的反駁使林語堂更為惱火,他當然是聽不進去的。在場的,還有一位美國的批評家,他曾參加過共產黨,也站起來說,共產黨那套我都知道。他把曹禺同共產黨聯繫在一起了。林語堂對左派是最恨的了,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次發洩的機會。而曹禺卻是據理力爭,搞得這位林老先生窘極了。最後還是由賽珍珠出來和稀泥,爭論才收場。曹禺回憶說:這場爭論,你一刀我一槍。林語堂講的都是他寫的《吾國吾民》中那套玩藝兒,沒有什麼新的貨色。茶會主人賽珍珠和稀泥,而王瑩卻贊成我的意見。王瑩是地下黨員,她給賽珍珠當秘書。當時,楊剛也在紐約。可以說,這是曹禺這次美國之行中遇到的一次最不愉快的聚會,他萬萬沒想到會遇到林語堂,萬萬沒想到同他發生這樣一次激烈的爭論。其實,也不奇怪,林語堂也是本性難移。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每次遇到旅美華僑,都把他們當作祖國來的親人,盛情款待,不論是相識的還是不相識的,都給他們以溫暖和照顧。一次,他和老舍應司徒慧敏的邀請,在紐約百老匯大街一家飯店吃飯,這是一次極為豐盛的宴會。當司徒慧敏付帳時,飯店老闆出來了,他說:「你們來了,我就特別高興,還須付什麼錢!」原來這位飯店經理是廣東客家人,說什麼也不要祖國來的親人付帳。

  在紐約最盛大的聚會,是為慶賀張伯苓校長70壽辰而舉行的宴會。其時,張伯苓正在紐約,南開的校友們一定要在異國他鄉為老校長祝壽。曹禺自不必說,老舍也曾在南開中學任教過,他們聞訊後,就商量著怎樣向張伯苓先生表示他們的心意。最後,他們決定合寫一首祝壽的獻詩:

  張校長七十大慶,知道有中國的,
  便知道有個南開。
  這不是吹,也不是,真的,天下誰人不知,南開有個張校長?!
  不是胡吹,不要亂講,一提起我們的張校長,就仿佛提到華盛頓,
  或莎士比亞那個樣。
  雖然他並不稀罕作幾任總統,或寫幾部劇教人鼓掌,可是他會把成千上萬的小淘氣兒,用人格的薰陶,
  與身心的教養,
  造成華盛頓或不朽的寫家,把古老的中華,
  變得比英美還更棒!
  在天津,他把臭水坑子,變成天下聞名的學堂,他不慌,也不忙,
  騎驢看小說——走著瞧吧!
  不久,他把八裡台的荒涼一片,也變成學府,帶著綠蔭與荷塘。
  看這股子勁兒,
  哼!這真是股子勁兒!
  他永不悲觀,永不絕望,天大的困難,他不皺眉頭,而慢條斯理的橫打鼻樑!
  就是這股勁兒,
  教小日本恨上了他,
  哼!小鬼兒們說:「有這個老頭子,我們吃天津蘿蔔也不消化!」
  燒啊!毀啊!
  小鬼兒們連燒帶殺,
  特別加勁兒禍害張校長的家!
  他的家,他的家,
  只是幾條板凳,幾件粗布大褂,他們燒毀的是南開大學,學生們是他的子女,
  八裡台才真是他的家!
  可是他有準備!他才不怕,你們把天津燒毀,
  抹一抹鼻樑,
  哼!咱老子還有昆明和沙坪壩!
  什麼話呢?
  有一天中國,便有一天南開,中國不會亡,南開也不會垮臺!
  沙坪壩,不久
  又變成他的家,
  也有荷塘,也有樓館,還有啊,紅梅綠梔,
  和那四時不謝的花。
  人老,心可不老,
  真的!可請別誤會,
  他並不求名,也不圖利,他只深信授教青年真對,對,就幹吧!幹吧!
  說句村話,
  有本事不幹,簡直是裝蒜!
  勝利了,
  他的雄心隨著想像狂馳,他要留著沙坪壩,
  他還要重建八裡台,
  另外,在東北,在上海,到處都設立南開。
  南開越大,中國就越強,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主張,而是大家的信念和希望。
  他不吸煙,也不喝酒,一輩子也不摸麻將和牌九,他愛的是學生,
  想念的是校友,
  他的一顆永遠不老的心,只有時候聽幾句郝壽臣,可永不高興梅博士的貴妃醉酒。
  張校長!
  你今年七十,還小的很呢!
  杜甫不是聖人,
  所以才說:「人生七十古來稀!」
  我們,您的學生,
  和您的朋友,
  都相信,您還小的很呢!
  起碼,還並費不了多大的勁,您還有三四十年的好運!
  您的好運,也是中國的幸福。
  因為只有悠不撒手南開,中國人才能不老那麼糊塗。
  張校長!
  今天,我們祝您健康,祝您快樂!
  在您的健康快樂中,
  我們好追隨著,
  建設起和平和幸福的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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