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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1939年8月14日起,《原野》在新滇劇院正式公演。公演的廣告在昆明幾家報紙登出後,票子很快搶購一空。儘管開場的幾天,昆明每天都是大雨滂沱,但仍然天天爆滿。《原野》演到9月3日,共演了九天。從9月4日起,上演《全民總動員》,原擬演出九天,但各界歡眾紛紛來信要求繼續演出《原野》。國防劇社看到曹禺和幾位演員太辛苦,不準備再演《原野》了,但曹禺、聞一多、鳳子等看到這兩個戲獲得觀眾歡迎,感到盛情難卻,不能辜負觀眾的熱情。於是,《全民總動員》演了五天,就又換演《原野》。連續演了七天,在觀眾強烈要求下,又續演了兩天,直到9月17日才結束。兩出戲共演了31場,場場滿座。有一次,觀眾為購票與檢票人員發生了口角,檢票人員打了觀眾,曹禺知道後,馬上前去調解。他含著淚水向觀眾賠禮道歉,並且馬上解決了座券問題,使觀眾看上了戲。按照李濟五的說法,這次演出「在雲南話劇運動史上可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鳳子在這次演出中感觸尤深。她扮演的金子獲得成功。開始,曾有人勸她不要接受這個角色,因為,在別人看來她的性格柔和,外形又纖弱,不宜演這樣一個「風騷潑辣」的角色。她曾演過四鳳、陳白露,如今又來嘗試這樣一個角色,未免有些惶惑不安。但是,她的決心很大,越是自己沒有演過的,她越要試一試。曹禺是很欣賞她這股勁頭的。對於她,曹禺也未曾念及她是老朋友,是名演員,就放鬆要求。在曹禺同她的共同努力中,她終於演出成功了。那些曾經提心吊膽的朋友們跑到後臺來向她祝賀:「你在舞臺上我們真認不得啊!」「你這樣一個好性子的人,怎麼能使得出那樣的脾氣來?」她自己也深有感觸地說:「我不相信,由於外形或性格的『不合』,就可以扼殺一個演員的舞臺創造和她的藝術前途。舞臺藝術到底不是在臺上表現自己的一種Show啊!」一個好的導演,好的劇本,能夠把一個演員的內在潛力調動起來,使他重新認識自己,估量自己;而一個好的演員也會在一個好的導演的引導下,把他的才能發揮出來。在彩排的時候,鳳子就感到「排一個戲想達到一個相當的水準真是不容易」,其間,導演又該付出多少心血啊!

  連續的緊張的排練,難得休息。但是,每當工作了一夜,從排演場出來,走在翠湖邊上,晨曦灑在湖面上,陣陣清爽的涼風拂面而來,從林間傳來小鳥的鳴叫,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創作的愉快。或者在演出結束,到勸業場去吃甜食館,也是極大的報償和休息。昆明可去遊玩的地方很多,但曹禺只到過西山,還逛過一次華亭寺,到溫泉洗過一次澡。

  他擠出時間來和戲劇界人士交換意見,去過金馬劇社,參觀社員的活動,還去看了藝師校友演出的《抽水馬桶》。

  國立劇校開學了,他得趕回江安,那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他。臨行前,「國防劇社」邀請昆明戲劇界人士在金碧餐廳舉行宴會歡送曹禺。他在宴會上說,這次昆明之行,十分愉快,感謝同行的合作。他表示有機會再來昆明和大家合作演出。

  鳳子對這次曹禺來昆明導演兩出戲有一個評價,她說,這次演出「對於昆明的劇運留下了一些好的影響,首先是戲劇界這樣大規模的合作,說明了話劇界的團結不是不可能。其次,由於人力物力的集中,使得戲本身的效果,提高了水準。此外,在社會效果上,因為學者們也參加工作,這給當地的紳士們一個新的觀感。同時,不僅激發了更多的青年從事戲劇工作,而且為愛好戲劇工作的青年們,開拓了一條比較自由易進的路。」

  【第十九章 海內存知己】

  抗日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

  汪精衛投降日本,在南京成立了偽中央政府。蔣介石也開始了反共活動,1939年6月發生了「平江事件」,國民黨軍公開襲擊平江新四軍留守部隊。1940年10月,國民黨反動派以何應欽、白崇禧的正副參謀總長的名義致電朱德等人,強迫命令八路軍、新四軍在一月之內集中於所謂「中央指示案」指定之地區,從而掀起了反共高潮。在全民抗戰中,國民黨反動派始終未放棄對共產黨和愛國進步力量的扼殺鎮壓政策,不過,現在已由隱蔽變得公開了。

  國立劇校,儘管遠離重慶,但國民黨還是沒有放過這個小小的學校。他們把一個叫張秉鈞的人派來做訓育主任,此人是陳立夫、陳果夫所謂CC派的特務。劇校早就有共產黨的支部,如方琯德、蔡松齡、劉厚生都是黨員,遷到江安,劇校黨支部歸由江安縣委領導。這些熱血青年,一方面領著學生同國民黨進行鬥爭,同時,也愛護著老師,遵照党的指示,團結老師,幫助老師。曹禺正是他們所敬愛的老師,也是他們保護的對象。

  曹禺同這些年輕人在一起是十分愉快的,他喜歡這些學生,學生也敬愛著他。

  「萬老師是最沒有架子的。」這是學生對他的評價。他常同學生們一起散步。江安雖沒有什麼名勝古跡,但春天來了,田野盡是惹人喜愛的菜花,金黃萬點,令人心醉。而綠油油的稻田,更使人心曠神怡。在川江邊上,師生間談笑風生。江風徐徐吹來,蕩入胸懷,給人以無限樂趣。

  學生們經常跑到他的家裡,吃著泡菜、臘腸、糖果,聽著曹禺海闊天空地談文學、戲劇。曹禺,在學生眼裡,是一個很隨便很隨便的人。劇校沒有什麼籃球場,一個小小的場地,有時一二十人玩一個籃球,大家爭啊搶啊!曹禺也脫下他的長袍,和學生們一起去搶去爭,搞得渾身是土,玩得開心極了。在生活中,學生從來不怕他,因為他個子矮,還叫他「萬Dwarf」。

  他是很疼愛學生的,他自己年輕,也更能體貼年輕人。他的學生呂恩說:「萬先生的性格是很開朗的。我們進劇校都要有保證人,我是上海來的流亡學生,找不到保證人,就通過一些親友找曹禺當保證人,他慨然應下。我過去演過戲,一進劇校有些優越感,同學們對我有看法,我不想讀下去了,就去找萬先生,他是保證人,得跟他講嘛。我說:『萬先生,我不幹了,我把鋪蓋都打好了,別人那樣看我,哪裡不能念書,何必在這裡受氣。』我一邊說一邊流淚。萬先生一邊聽我說,一邊幫我擦眼淚。他把鋪蓋卷打開,送我回宿舍,他說:『還是不走吧!沒有關係的,會好起來的。』萬先生很愛護學生。」曹禺是不願把她放走的,他不願意把有才能的學生放走。

  有一次,學生鬧起風潮來,有個學生把訓育主任張秉鈞打了。這個學生叫張正安,是班長,打了張秉鈞一個嘴巴,學校要開除他。曹禺很同情他,就和陳治策一起為他說情,終於免去了開除的處分。張正安現在已經是70歲的老人了,他寫信給曹禺說,「幸虧萬老師陳治策老師幫助弄了個留校察看」,「幾十年來,我沒有忘記過萬老師一天。一則是萬老師的教誨,再就是對我的愛護」。

  曹禺最感興趣的,是江安的茶樓。坐在茶樓裡,要上一壺茶,在那裡觀察著茶樓裡進進出出的形形色色的人物,還有在街上過往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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