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曹禺傳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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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斯由孫毓棠扮演,拉裡由曹禺本人扮演,女主角汪達他們準備找個女同學來扮演,但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不知是誰建議由法律系的鄭秀來擔任這個角色,便由孫浩然去做動員工作。鄭秀回憶說:「我不知為什麼曹禺來找我。我在中學演過戲,貝滿中學在通縣辦過一所平民學校,就是靠演戲捐款辦的。我說我不能演,他仍然讓孫浩然來說服我,還有南開來的一些女同學也都說萬家寶為人很好,威望很高,也來說服我。這樣,我就應允下來。我記得是在同工部演的,演了七八場,反應挺好。不但清華同學來看,燕京大學的同學也都跑來看。」由這次演出,曹禺結識了鄭秀,並開始他充滿羅曼蒂克的戀愛。 鄭秀是1932年由北平貝滿女子中學,考入清華大學法律系的。她出身於一個官宦家庭,父親鄭烈當時是南京最高法院的法官,舅舅林文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姨父沈璿慶曾在海軍部任職。鄭秀是這樣介紹他的家世和經歷的:我家祖籍福建,我從一個哺乳的嬰兒就在姨父的家裡。姨母待我很好,姨父從福建到北平,把我也帶到北平。先入東觀音寺小學,培元小學,又入貝滿女中。姨父又回到福州,我也回到福州。1926年到1927年間,父親到南京最高法院工作,那時我已經十六七歲了。我不願讀舊書,要求父親讓我一個人回到北平念書。後來,初中二年級就又回到貝滿,住在學校裡。高中二年級時母親去世。高中畢業後,原是保送我上燕京大學的,培元、貝滿、燕京都是教會學校,可以保送,但也要考試,我被燕京大學錄取了。但是,父親認為燕京是教會學校,不同意我到燕京讀書,硬要我報考清華。也是在這年暑假,又匆忙上陣參加清華招生考試,考的是法律系,就這樣進了清華大學。還在貝滿女中時,她就是個活躍的姑娘。個子不高,但身材苗條,面容清秀,很愛活動,也愛打扮,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是很有些風度的。一進清華,三位從貝滿來的姑娘,就顯得與眾不同。個個穿著講究,舉止嫻雅,儀態大方,自然引起同學的注目,頗招來一些男同學的熱烈追求。相形之下,從南開考來的女學生,總是穿著藍布大褂,不講打扮,只知道死啃書本。鄭秀在中學時,就能演戲,還會彈鋼琴,長得又漂亮,更顯得格外突出。在演出《罪》之後,鄭秀大出風頭,常常收到一些求愛的信。據說,清華每值校慶,都開放女生宿舍,請人參觀,平時是不准男生進去的。《罪》演出後,又值校慶,女生宿舍開放,參觀者絡繹不絕,鄭秀放在宿舍案頭的幾張照片卻不翼而飛了。也正是在《罪》演出之後,曹禺開始了對鄭秀的大膽追求。 曹禺的性格,本來就是羅曼蒂克型的,他那種耽於遐想的習性,在戀愛上也表現出來。也許是他缺乏人生的閱歷,也許是出自青年人對愛情的天真爛漫的幻想,當他和鄭秀相識,就一見鍾情了。在一起排演《罪》的日子,那戀愛的情火便越燒越旺。一旦愛情迷住了他,他就像個充滿稚氣的孩子,也像他念書那樣癡迷。他經常跑到女生宿舍——古月堂外邊守候著鄭秀,有時夜晚也徘徊在樓旁的小樹林裡。他愛得那麼執著,那麼天真。在愛情的火坑裡打著昏迷的滾,一宿一宿地守在那裡,望著鄭秀宿舍的窗子。而鄭秀對於這突然而來的強烈追求未免有些茫然。她看到一些求愛的信,接觸過一些求愛的眼光,但她總是矜持相待,冷冷地保持著距離,或者乾脆躲開去。如今,對曹禺的追求,她也是躲避。她的夥伴對她說,你應該去看看他,否則他會生病的。其實,鄭秀心裡對曹禺也並無反感。他的才能,他的聰慧,他的為人,他的威望,她心裡都明白,何嘗未曾動心,何嘗沒有愛慕之心!愛情有時就像隔著一層紙,一捅就破;但又像隔著一道高牆,兩軍對峙,又貼近又遙遠,真是咫尺萬里。在夥伴們的敦促下,她去會他了。就這樣把薄薄的紗帷掀去,不見了高牆,不見了對峙,兩顆心貼在一起了。 當曹禺第一次向她傾吐愛情時,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坦爽地傾訴給她了。他平時是那麼沉默寡言,此刻卻是滔滔江海了。他真像在做夢,夏天裡的一個春夢:他所愛著的人,正是能同他在夏天的早晨,明亮的海空,乘著帆船向著天邊的理想駛去的伴侶。他哪裡知道,在愛情的歷程中還有著潛伏的暗礁,此時此刻,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多少年後,他們還要痛苦地分手。他昏迷在熱烈的初戀之中,自不必說花前月下的愛情絮語;他們也常結伴進城去訪問朋友,也去天津看望繼母。那時,人們都用羡慕的眼光看著他們。的確,那時他們都沉浸在愛情的幸福之中。 在清華的歲月,留下曹禺許多美好的回憶。 1932年的暑假,他有一次五臺山和內蒙之行,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外出遠遊,更何況是一次冒險的旅行。 一個德國教師叫葛瑞瓦什(或稱葛瑞瓦)和一個美國女教師,她們想在暑假裡到外省旅遊,她們邀請中國的男同學一起去,而且提出旅費由她們支付。大概有中國學生陪著她們,這樣既有人照顧,旅途中也會帶來許多方便。她們找到曹禺,向他說明了一切。曹禺是願意同她們一起旅行的,但是覺得由她們支付旅費,這有損中國人的尊嚴和道德。他回答她們說:「我可以陪你們去,但是,我不要你們付錢,一切由我自己開銷。」就這樣說定了,隨行的還有一位男同學,一放暑假,這支小小的旅行隊伍就出發了。 先去五臺山。他們乘火車到達太原,便在那裡住下來觀光。這座古城是太破敗了,肮髒的街道,到處都是乞討的人們,純真宮的呂祖殿雖然還可看到它的壯觀,但傳說裡「囂塵不到處,碧洞可棲露,白鶴時臨水,青猿獨臥沙」的秀美景色,是再也看不見了。清真古寺也使他失望,只有木壁上刻的《可蘭經》,左右碑亨內碑刻的黃庭堅和趙子昂的書法,還少許引起他的興趣。這些古跡的破舊,增添了他的淒涼之感。太原給曹禺留下的最深印象是那些站在門口招攬嫖客的妓女,一個個都是蠟黃慘白的臉色,瘦削的身軀,老鴇就躲在她們後面監視著,她們拚命在那里拉客,那賣身的價錢是很低廉的。也許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生慘像,心裡難過極了。對於他這個書生來說,親自看到這種悲慘的人生社會相,他心裡如同刀割一樣。他看她們有的被關在籠子裡,就好像牲畜一樣,嫖客看中哪個,老鴇就把她從籠里拉出來,逼著她去接客。此時此刻,他真是義憤填膺,難以忍受。他說:我在太原看到的妓院,那些妓女是被圈起來的,她們的臉從洞口露出,招徠嫖客。我是第一次看到這副慘相。在北京西直門一帶,天津三不管、南市都有這樣的妓院。像太原的這種妓院是最低級的,整天接客。那樣,不到幾個月就會死的。這是我最早見到的妓院慘狀,那種慘像真是叫人難過極了。我後來寫《日出》中的第三幕,那不是最低級的。後來,我到了四川,最慘的是重慶的花街,十字的街道,每個街口都有流氓把守著,每個街口進去都是賣淫的地方。十字街裡有許多水坑,妓女得了花柳病,快死的時候,喝著水坑的水死去,實是叫人目不忍睹。就是這次太原之行,看到妓女的慘狀,才激我去寫《日出》,是情感上逼得你不得不寫。從太原到五台縣,去五臺山只有步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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