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曹禺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


  家寶一進入學校,就投入緊張的學習生活之中。南開中學以教學嚴謹認真著稱,基礎課都是聘請最好的老師擔任,考試制度嚴格,倘遇學生作弊,當場抓卷,當天掛牌處分,決不姑息。期末考試兩門不及格者,一律留級。家寶在這種緊張的嚴格的教學秩序中,經受著磨煉。使家寶感到安慰的,是學校還安排了豐富多彩的課外教育活動,經常請許多專家、學者來作學術報告。他還記得梁啟超曾來南中講學,題目是《情聖杜甫》。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卻開闊了視野,得以親自看到這位大學者的風采。曹禺說:「記得那年,我才13歲,學校辦暑期補習班,聽過梁啟超的講演,題目是《情聖杜甫》。梁啟超頭光光的,講起來鏗鏗鏘鏘,很有興味,我就是聽了他講杜甫而受到啟發去讀杜詩的。」張伯苓特別重視因材施教,對優秀生給予特殊培養和照顧,按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注意培養尖子。像周恩來同志在南開中學讀書時,張伯苓發現周恩來是個天才,在經濟上給予扶助,而且常請他到自己家裡吃飯談話,予以關照。他常說,對優秀生「特別優長之門類設法使之儘量發展」。

  在這樣的濃郁的學習氣氛中,家寶本來就是個讀書迷,如今是更為發憤了。他的老同學都說,家寶是典型的書呆子,總是看到他在那裡看書,在教室,在圖書館,在路上碰到他,他也都在看書。他成績不錯,但不是那種全優的學生,他攝取知識帶有他的自主性。

  張伯苓竭力倡導學生的課外活動,他常說,學生「不單是要從書本上得到學問,並且還要有課外活動,從這裡得來的知識學問,比書本上好得多」。在他的倡導下,南開中學的社團如雨後春筍。如敬業樂群會,美術研究會,攝影研究會,文學會,京劇社,新劇團,校風出版社,武術社等。學校不但給安排活動場地,補貼活動經費,還派教師職員參加指導。如由學生主辦的《南開雙周》等刊物,都是學校出錢印刷。攝影研究會,由校方準備暗室,讓學生使用。京劇社有樂器、服裝。至於體育活動開展得更是活躍,有各種球場,冬季還設滑冰場。張伯苓喜歡籃球,南開中學的籃球運動很普及,而且水平較高,每班都有籃球隊。就是在家寶讀書期間,湧現了由唐寶坤、魏蓬雲、劉健常、王錫成、李國琛號稱「南開五虎」組成的籃球隊,戰績輝煌,名震全國,成為南開校史上的光榮一頁。

  這種課外活動,形成一種校風,造成一個沒有課堂的課程,使學生的興趣和愛好得以培養和發展。與其說是課堂教學奠定了曹禺未來成才的基石,不如說是南開的生動活潑的課外活動啟迪了他的才智,把他的潛在的才能發現出來,調動起來了。

  家寶進入初中三年級了。

  經過一年多的中學生活,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緊張而富有朝氣的環境,學習的勁頭越來越足了。但,他卻在1923年的冬天生病了。

  家寶小時候沒有種過牛痘,傳染上了天花病毒。最初,只是發燒,家裡人以為是傷風感冒了,等到進入發疹期,才知道是生疹子,這使德尊和繼母著急了。他們把家寶從一樓搬到二樓小客廳來住。

  小客廳臨街的窗子格外明亮,在靠牆的地方放著床,免得家寶受風。父母的住房就在小客廳的對面,而旁邊就是女僕住的地方。這樣,德尊和繼母可以隨時進來照看,招呼女僕也很方便。家寶病了,一家人都忙得團團轉。特別是德尊,他成天提心吊膽,繼母也總是守護在身邊。

  持續地發燒,病癒之後,家寶的身體十分虛弱。德尊和繼母斷然決定休學,等暑假過後再重新讀初中三年級。

  在家裡養病期間,他也不會靜靜地躺在床上,總是找些書來看。這時,他對新文學作品的閱讀興趣越來越濃厚了。他看《少年》雜誌,也看父親訂閱的《東方雜誌》,還有《語絲》和《創造》。

  1924年的秋天,家寶複學了,原來同班的同學都升到高中一年級。他又結識了許多新的同班同學,其中有章方敘(靳以),兩人成為要好的夥伴。他們都喜歡文學。靳以的忠厚,特別引起家寶的好感。

  家寶對語文和外語課是很上心的。南開中學的教學是不偏科,重視基礎訓練。語文和外語課要求也很嚴格,老師經常佈置課外閱讀書目,還規定寫讀書報告,並由老師檢查記分。有時,還組織語文競賽。這樣,學生練筆的機會很多,家寶的作業經常得到老師的好評。語文課是按文學史的發展順序來講的,從《詩經》講起,楚辭、漢賦、唐詩、宋詞,這樣依次講下來。每講一個單元,就要寫一篇文章。家寶未入南中之前,根底就不錯,加上這樣系統的講解和閱讀,就使他的語文水平提高很快。他寫的作文、讀書報告,不僅頗有文采,而且文思獨特,綻露才華。

  可以說,這時他的興趣已完全轉到新文學上來了。五四新文學運動之後,一大批文學刊物湧現出來,一大批新文學作家登上文壇。從家寶對新文學發生興趣,就承受著五四新文學的雨露滋潤,在五四新文學的浪潮中經受洗禮。他曾說:我13歲就讀了魯迅的《呐喊》。我正因病休學,一度住在北京,正趕上《呐喊》問世。記得是托北大的一位大學生替我買的,價錢很貴,紅皮面,黑字,毛邊,現在印象還很深。我很愛讀,有的能讀懂,有的就不理解了。《狂人日記》當時沒有讀懂,《孔乙己》、《社戲》、《故鄉》、《祝福》就給我以深深的感染。還讓我聯想起段媽講的故事,《祝福》中砍門檻的細節還記得。讀《阿Q正傳》覺得寫得很好玩,覺得其中有些什麼,但琢磨不透。《藥》中的人血饅頭也沒有弄明白,但《呐喊》卻讓我更同情勞動人民。《語絲》、《創造》、《小說月報》那是必看的。《語絲》每期到來,就搶先去買。而給精神以強烈震撼的卻是《女神》。家寶為那種狂飆突進的精神和火山爆發式的情感所懾服了,他說:「我被震動了。《鳳凰涅槃》仿佛把我從迷蒙中喚醒一般。我強烈地感覺到,活著要進步,要更新,要奮力,要打碎四周的黑暗。」的確,正是翩翩少年、血氣方剛的時刻,新文學作品中所躍動著的時代潮汐,激揚著對現實人生的強烈愛憎,自然,會像火種一樣點燃著他心中的熱情之火。家寶愛這些新文學作品,遠遠勝過外國文學和古典文學作品。他曾這樣說,易蔔生的作品「無論如何不能使我像讀五四時期作家的作品一樣的喜愛,大約因為國情不同,時代也不一樣吧。甚至於像讀了《官場現形記》一類清末譴責小說,都使我的血沸騰起來,要和舊勢力拚殺一下,但易蔔生卻不能那樣激動我」!顯然,他為新文學作品迷住了,他沉浸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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