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曹禺傳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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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宣化的日子裡,添甲心裡是孤寂而鬱悒的,他那種失去親生母親的孤獨感在這裡空前地擴展開來。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是這麼孤單,沒有自己的親人,沒有人聽到他心靈的呼喚,也沒有人能體貼他受到挫傷的心。自從劉門軍的老婆把那不可洩露的機密透露給他之後,就使他的心靈遭到打擊,每念起死去的親生母親,便苦痛不已。他需要愛撫,他需要慰藉,他需要母親的溫暖。但這一切似乎都失去了!他總念起段媽,段媽也走了。在黃昏的暮色中,他常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烏鴉在樹枝上噪鳴著,又飛去了。他有時一個人到城垛上,夕陽已在西山沉下,遠處的城牆上斷斷續續傳來士兵歸營的軍號聲,號音在秋涼的晚空中寂寞地蕩漾著。後來他回憶說:「那時我非常敏感,我總是坐在城牆上,聽那單調卻又十分淒涼的號聲。偌大一個宣化府,我一個小孩子,又沒有了自己的母親,是十分孤獨而寂寞的。」 【第四章 初試鋒芒】 添甲12歲了。 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浪潮,很快在全國擴展開來。大概萬德尊也覺得總是把添甲關在家裡,讀那些「之乎者也」的老書,已經不合乎時代的潮流了。添甲10歲那年,德尊就送他到坐落在天津官銀號的漢英譯學館學習過英語,讀的是《泰西三十軼事》之類的課本。添甲對新文學也很感興趣,德尊怕耽誤了添甲的前途,便和妻子商量,決定讓添甲去報考中學。添甲非常高興,他早就羡慕那些洋學生了。穿著整潔的學生服,每天到學堂去念書,那該是多麼愜意的事。 20年代初,天津已經有了幾所官立和私立的中學。但最出名的是南開中學,在全國都是有名氣的。於是便決定報考南開中學。添甲在讀家塾時,文科底子打得很厚實,加上他又在漢英譯學館學過英語,便考南開中學的插班生——初中二年級。他考的成績不錯,很快就接到了錄取通知書。能夠被南開中學錄取,這是很不容易的,使添甲格外興奮。他不知中學生活是個什麼樣子,還未入學就對未來的中學生活充滿了美好的憧憬。 1922年9月初的一天清晨,一輛亮鋥鋥的人力車沿著海河邊的馬路輕快地跑著,車上坐的就是添甲。不能再叫小名了,該叫學名萬家寶。海河灑滿了陽光,波光粼粼,家寶滿心歡欣。不到8點鐘便來到學校。 南開中學坐落在天津南開二馬路。當家寶跨進校門,迎面便是一座灰色的樓房,都管它叫「東樓」。他走進東樓,便為過道左側的一面大穿衣鏡吸引住了。鏡子上端有一副橫匾,上邊刻著:「面必淨,發必理,衣必整,紐必結。」這時,他趕緊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臉,順手把頭髮也梳理了一下,又從頭到腳把衣服整理了一遍,紐扣也順次檢查過了。他在家裡是從來不管這些小事的,他隨便慣了。夏天,他經常光著上身,他怕熱,家裡人總說,「添甲,穿上件衣服吧!光身子多不體面」。他才不管這些呢!但剛進學校門,就看到這些規定,他就不敢稍怠了。緊接著又讀下去:「頭容正,肩容平,胸容寬,背容直」,「氣象勿傲,勿暴,忽怠」,「顏色宜和,宜靜,宜莊」。讀過這些鏡箴,他隱約感到學校和家裡是兩樣了,這裡規矩太多了。 隆重的開學典禮開始了。高亢整齊的歌聲,莊嚴的軍樂奏過之後,禮堂裡鴉雀無聲。司儀宣佈:由校長張伯苓先生致辭。只見張校長向講臺走來,高大的身軀,挺著腰板,步伐矯健,氣宇軒昂,給人以不苟言笑的嚴肅之感。陡然間,禮堂裡響起熱烈而持久的掌聲。這位校長操著滿口的天津腔調,聲音宏亮,講話時揮動著手臂,顯得果斷有力,充滿信心。據說,每個學年的開學典禮上,張伯苓校長都要重複他辦學的信條,對那些高年級同學來說,那些信條都能背誦如流了。儘管如此,學生們仍對他佩服得很,愛聽校長的訓話。家寶對校長的講話沒有全聽進去,他時常是這樣的,不能全神貫注地聽完別人的講話,聽著聽著就開小差了,想他自己的事情去了。但張校長的講話,有些他還是聽進去了,特別是講到「公允公能」的校訓。張伯苓校長說:「公允公能者,即培養學生愛國愛群之公德,與夫服務社會服務之能力。」後來,家寶經常聽校長講,就記在心裡了。 南開中學是同張伯苓的名字聯結在一起的。 張伯苓(1896—1951),名壽春,天津人。他的青少年時代,正是中國在帝國主義侵略下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時代。1891年,他入北洋水師學堂學習海軍,夢想習武救國。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北洋海軍被日本海軍打得慘敗,幾乎全軍覆沒。清廷喪權辱國,訂下了割地賠款的「馬關條約」,使張伯苓大為震驚。他覺得習武救國之路行不通。於是,他接受了資產階級維新派辦學以「開民智」的主張,以為國家「自強之道,端在教育,創辦新教育,造就新人材」。他憤然脫離海軍,棄武而從事教育。在天津名紳嚴范孫的家塾中教西學。嚴范孫對西學新知識懷有濃厚興趣,他的「教育救國」思想十分強烈。他在天津有著很高的聲望,而且也有雄厚的資產。這樣,嚴范孫就從各方面支持和援助張伯苓辦學。張伯苓興學的目的比較明確,就是謀求國家獨立,免除列強侵擾,使國家富強昌盛。他不止一次說:「我們教育目的在以教育之力量,使我們中國現代化,俾我中華民族能在世界上得到適當的地位。」在嚴范孫的家館中,他教英文、數學、物理、化學等,把現代自然科學引進私塾之中,其本身就衝破了封建窠臼。在課程上,已具備中學的雛形。1904年,他與嚴范孫赴日本考察教育,參觀日本各類學校。他們對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大興教育之事實甚為感動,回國後創立敬業中學堂,即南開中學的前身,全盤效法日本。博物、法制、歷史、經濟等課本,甚至學校的教學儀器標本均由日本引進。他還邀請日本速成師範生數人來校任教。當時,社會上的保守勢力對他竭盡攻擊之能事。但是,張伯苓沒有屈服。1917年,他又遠渡重洋,到美國哥侖比亞大學師範學院學習,並實地考察美國教育情況。回國後又進一步推行美式教育,教員除聘請美國人外,多用美國留學生;教材除國文、中國歷史外,又一律採用美國中學和大學的原文課本。實行積點(分)制和選科制。圖書、試驗儀器也無不從美國引進。 張伯苓辦學有一個探索過程,開始照搬日美教育,後又逐漸結合中國國情。從20年代以後,他深切感到,教育不振興固然為中國之病態,而教育不聯繫中國國情尤為中國教育之大病,從而提出智德體之育不可偏廢,以及「公允公能」之校訓。這都是在實踐中逐步摸索出來的,逐漸形成南開中學的教育傳統和特色。家寶進入南開中學時,學校已經有了一套課堂教學和課外教育活動相結合的體制,有了一支相當強的教師隊伍和管理有方的教學生活秩序,充滿活力和生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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