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船王盧作孚 | 上頁 下頁
二〇


  陶建中會意。自己負責輪船營運,對川江最熟悉,也最有發言權。總經理示意自己談談,談什麼?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又不好不講。於是,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

  「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樣難受。眼下的情形抱怨於事無補。身為民生輪經理,我何嘗不想這時在船上,而不是在岸上呢?我甚至恨不得『民生』能像飛機那樣飛起來,但那不切實際。還是請大家想出一個萬全之策,總不能讓『民生』閑擱著。」

  股東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盧作孚一直在傾聽股東們的議論。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方案。股東們的大致想法是,天災躲不過,老天爺不開眼,沒法子。只好等明年開春,江水上漲了再說。

  盧作孚看看窗外,夕陽開始收斂餘暉。時候不早了,繼續討論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他輕咳一聲,示意股東們安靜。然後,一字一板地說:

  「非常感謝各位同仁的寬宏、豁達,對公司和我本人的體諒。」

  他話題一轉:「不過,我們不能等!如果等到明年開春,這之間是5個月的時間。5個月!各位想一想,這是個什麼概念?是時間,也是金錢!當初辦民生公司的目的就是為各位謀福利,讓一塊錢變成兩塊錢,甚至更多。否則,我們辦『民生』幹什麼?還不如把錢存在銀行裡,坐收利息。今天時候不早了,各位請先回,恕不遠送了。」

  股東們陸續散去。

  「建中,請留步。我有話說。」盧作孚把陶建中留下後問道:「願不願意陪我去江邊走走?這幾天一直沒空,很想去江邊看看。」

  「當然樂意奉陪!」陶建中隨口應道,忽又問盧作孚:「不吃飯啦?」

  「回頭再說!」

  月亮升起來了。遠近的群峰和山巒披上了一層清輝。

  嘉陵江在月光下沒了往日的暴躁,異常嫺靜、溫柔,宛如一條遊動的哈達。

  「幾日不見,又瘦多了。」

  盧作孚自言自語地說。

  陶建中知道盧作孚是指嘉陵江。

  「要是嘉陵江真的像人一樣能吃胖多好!我寧願將自己這百十斤給她吃了,只要她能快點長胖!」

  盧作孚也有同感:「再加上我一個!」

  「就怕兩個你我加起來也不能讓她長胖呀!」

  盧作孚站在嘉陵江邊,望著日益瘦下去的江水,感到自己仿佛走在鋼絲上,被什麼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感到身體在那根鋼絲上劇烈地晃動,突然失去了平衡,幾乎就要摔下去了。

  一樁慘淡經營的事業,在剛剛誕生之際,就遭到如此沉重的打擊。難道真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莫非這是天意?

  盧作孚沒敢想下去。下午的股東會場面又浮現在他眼前。

  午飯時,盧作孚決定把「民生號」停航的消息告訴股東們。董事會上有人不同意,怕引起股東們的恐慌,更主要的是怕股東們退股。

  盧作孚認為紙終究包不住火,股東們遲早會知道,不如開誠佈公地對股東們說明,以取得股東們的諒解。

  想到這裡,他扭頭問身邊的陶建中:「你看股東們會諒解公司目前的困難嗎?會不會出現退股?」

  「很難說。俗話說:一母生九子,九子九條心。天知道。」

  盧作孚點點頭。

  「下午的股東會沒人當場提出退股,就已經給了我們很大的面子了。在後就難說了。」盧作孚不無憂慮地說道。

  「是啊,當務之急是什麼呢?」陶建中自問自答,「快點想出

  「建中,你在會上說的好,『民生』不能閑擱著。一擱,就意味著民生公司失敗!」盧作孚斬釘截鐵地說。

  「前幾天,我在街頭聽到一些人議論,說民生公司『一半成功,一半失敗』。這成功無疑是指的民生髮電廠,失敗指的就是航運。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陶建中有點感傷。

  「說得好!一半成功,一半失敗,這就是說民生公司贏得了人心的一半。另一半,就靠我們今後的工作了。」盧作孚感觸頗深地說,「父老鄉親對我們民生公司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啊!我們不能讓這種期待落空。」

  盧作孚大手一揮:「回公司。」

  「聽說石魚的出現,標誌著川江到了最枯水位。」盧作孚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水底碑林。」

  「建中,你幫我把關於川江的所有資料都翻出來。」

  回到藥王廟,盧作孚頭不抬、眼不睜地喊道。

  「我先去搞點吃的吧?」陶建中站在原地沒動。「你中午就沒吃飯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兩頓沒吃飯了。」

  「不餓。你快點幫我把過去勘測的川江水文記錄找出來。我就不信沒有一隻小船航行的地方。」

  陶建中沒辦法,只好動手查資料。

  菜油燈微弱的火苗在跳躍。盧作孚的目光在厚厚的資料問往來穿梭。

  「拿幅地圖來。」

  一幅局部地圖擺在桌面。

  金沙江——烏江——岷江——沱江——嘉陵江,合稱川江。如此豐富的水系,竟找不出一條航線來?不可能。過去的水文記載,即便是枯水季節,噸位不大的輪船還是可以行駛的。

  但是,盧作孚失望了。根據公司對嘉陵江的水文最新記錄推斷,千里川江不能行駛一艘70噸的小船。

  藥王廟沉重的大門「嘎吱」響了一下,在寂靜的夜空顯得分外刺耳。

  「深更半夜的,會有誰來?」陶建中嘟噥著。

  「怕是股東吧?」盧作孚說。

  「這麼晚還來?」

  倆人正說著,一條人影一閃,來到面前。

  盧作孚和陶建中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暗暗道:是他?

  來人先開了口:「嘿,嘿,這麼晚了,還在忙呀?真夠辛苦的。」

  「有事嗎?」陶建中很反感。

  「沒……沒,是有點事。不過……嘿嘿。」

  「有什麼事就請直說吧,別不好意思。」盧作孚和顏悅色地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二位都在,也知道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攢下幾個錢。娃的娘病了,沒錢抓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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