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九十年(88)_楊公素

八八

　　泛希社運党在帕潘德裡歐領導下最為活躍，他以社會主義、反對美國軍事基地、退出北約等為號召，淨取激進的工人、青年學生等群眾的支持。在我拜訪各方面人物和瞭解後，根據我們大使館從各方面瞭解的情況，分析大選形勢，認為泛希社運（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在大選中取得勝利的可能性較大，至少也將是議會中第一大反對黨。我曾拜訪並宴請其領導人帕潘德裡歐及其夫人，同他進行過幾次交談，使他瞭解中國對外政策的立場及國內形勢的發展，並從他那裡知道他的黨活動的情況和對大選獲勝的信心。我的夫人宴請他的夫人（美國人）及其女秘書，品嘗中國菜肴（那時中國菜肴成為外國人追求的一種時髦），在這種家庭式的聚會中，談話更為隨便，雙方的友誼就更進了一步。

　　在這裡附帶提一點，就是我的夫人宴請帕潘德裡歐夫人時，請了帕的女秘書，她是位中年的希臘婦女、會說幾種語言，極有才幹，是處理帕潘德裡歐一切活動的安排及管理家務的負責人，她能來中國大使館作客非常高興，她與我館辦公室管禮賓的女同志說，大使有事找帕潘德裡歐直接打電話找她就可以。

　　1981年希臘大選結果，泛希社運獲得大勝，帕潘德裡歐組閣成為總理，照例各建交國家首腦都要發賀電，表示祝賀與承認。我國外交部在接到使館電報時即發來我國家領導人的賀電，我們按例將賀電送希臘外交部。而當時希臘外交部內官員仍是原來新民主黨的人主持工作，沒有把中國的賀電及時上報及發表。帕潘德裡歐有點焦急，因為他以標榜社會主義反對美國的口號上臺，而得到中國這個社會主義大國的祝賀是他這個新任總理在外交上所必需的。他那位女秘書打電話與我館聯繫詢問，我們說中國政府的賀電早已送交外交部，她要求即刻送一副本給她—總理辦公室，我們照她要求做了，第二天希臘所有報紙以大字標題刊登了中國國家領導人對帕氏當總理的賀電。

　　帕氏組成內閣就職後二、三天，就通知我，總理要接見，這是他上臺後接見的外國第一個大使。自然這次接見是禮節性的，我代表我國政府領導人向他表示祝賀和表示中希兩國友好的願望。他的談話友好而簡短，雙方交談不涉及任何問題，但接見形式隆重，大批記者和希臘電視臺記者都在場攝影。當天晚間新聞廣播，電視臺廣播，成為一重要新聞。

　　次日，他就接見了美國大使，一樣的廣播和上電視。我也知道他首先接見我的考慮。他雖然標榜社會主義、反對美國、反對美國軍事基地，但這些只是爭取選舉勝利的手段，他並不真正反對美國，相反還想從美國方面獲得好處。若他一上臺就同美國接近，這對他形象很不利，也會馬上喪失威信與民心，所以他先接見中國大使然後再接見美國大使，顯得較為自然些。我被他抬高了在外交界的地位，實際是他平衡對外關係的一種手段。我應該有這個「自知之明」，因為從希臘國內國際關係的重要性來說，中國實實在在是不能與美國和歐洲各國甚至同阿拉伯國家相比的。但是我也利用了這個機會，不但可以同新的希臘政府各個部門開展活動，而且在雅典的外交界也可以受到一定的重視。這就是所謂的外交。

　　§旅遊大國巧掙大使的錢

　　我原來以為中希兩國相距遙遠，歷來沒有什麼交往，希臘人民不一定會知道和瞭解中國，但事實並不如此。有一次我們去克利特島旅行，車子走到鄉下一個路邊酒店休息，我和我的夫人、一位調研室主任和一位翻譯一行四人，坐在涼棚桌下休息。突然有兩個鄰座的中年漢子對我們說，你們不買我們希臘的產品，卻大量在我們這裡賣你們的汽車、電器，這太不公道了吧！我們一聽知道他們認錯了人，就說我們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國人，誰知他們聽後馬上翹起大姆指說，中國人，毛澤東，對我們特別友好，一定要請我們去他們附近家辦葡萄酒廠喝酒。希臘的左派人士特別是在二戰後希臘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戰爭在一般希臘人民心中記憶很深，他們特別欽佩中國共產黨在毛澤東領導下打垮美國支持的國民黨政府。所以新中國、毛澤東在有些希臘人中並不陌生。

　　希臘是開放旅遊國家，外國大使去各地旅遊可以不通知外交部，我也常以私人身份自行去外地、各島上旅行。在泛希社運黨上臺執政後，有一次我同我夫人、秘書、翻譯去希臘北方重鎮，也是希臘第二大城市薩洛尼卡旅遊。薩洛尼卡連接土耳其和巴爾幹各國，與保加利亞、南斯拉夫、馬其頓接壤，無論在軍事上政治上都十分重要，有許多歷史名勝，就是現在還保持著中世紀東正教十幾個大寺廟，仍把中世紀僧侶生活習俗當宗教儀式的阿索斯島也在薩洛尼卡區內。

　　因為是私人旅遊，我們只住在一個飯店的普通房間。那時希臘北方邦的邦長是泛希社運黨重要人物之一，在他們未上臺前，這位邦長同我認識，算是我結交的一個朋友，他的邦政府就設在薩洛尼卡，我去拜會了他，他很友好，並專門設宴在舊王宮請我們吃飯。我們回到飯店後突然受到飯店經理的特別招待，並一再道歉表示不知是大使光臨，接待不周，給我換了一套特別客房，擺著水果點心及鮮花。我的翻譯問他如何知道是中國大使，他說中午從電視上看到大使同邦長會見才知道的。我們本來因是私人旅行想省點錢住普通房間，他這一換房，禮遇是提高了，但我們多花了不少錢。從此也可看出希臘人作旅遊工作的精妙處。

　　我在希臘兩年，在希臘學界中把我當作文化大使。曾在中國當過大使的「菊花」（他的希臘名字譯成中文為菊花）先生回國後當了大學教授，他寫了一部《中國哲學史》，用希臘文介紹中國的哲學，重點寫孔子時代的百家爭鳴，以此書來比較希臘古代的學術思想。他是一番好意，要把東方文化的代表中國哲學介紹給西方。

　　一些希臘朋友也希望我能把希臘文化一西方文化的代表介紹給中國。我正好因為要瞭解希臘，在學習研究希臘歷史，重點是研究近代史，我在工作之餘搜集希臘近代、現代的歷史及其發展經過，在這方面得到許多希臘朋友的幫助。為了深入瞭解希臘在二戰後，希臘共產黨領導的幾乎已控制全希臘的政治和軍事力量如何被美國支持下的希臘右派勢力打敗的，我不僅與當時與美國聯合的希臘右派現已退休的頭頭談過，還同當時希共黨員以及擔任過希共軍隊的師長談過。這樣我就擁有較詳實的資料，我在接受「菊花」先生出版的《中國哲學史》一書的禮品時，曾表示我要寫一部《希臘近代史》作為回禮，也作為溝通東西方文化交流的一個小紀念。

　　我於1982年回國後即將《希臘近代史》書稿整理好，商務印書館答應於1987年出版。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拖到現在（1995年）還未印出。在我國出版這樣一本書是如此的困難，使我無法向那些希臘朋友交待，我這個「文化」大使也只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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