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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六章 外事工作之始

  1.國民黨水淹我軍的「黃河戰略」

  1946年4月的一天,突然接到專員公署的命令,叫我馬上同專員一起去冀魯豫行政公署執行新的任務。我們那時在滑縣,行署在荷澤,我同專員騎馬趕了一天路,到行署時已是下午,剛到就來了七八輛吉普車、小卡車,下來十幾位穿美國軍裝的外國人和幾個穿西服的國民黨政府的官員。我渾身塵上未去,即被行署主任段君毅拉去當翻譯同那些外國人打交道。原來外國人是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幫助中國治理黃河的,其中有負責在花園口堵口的總工程師、美國著名水利專家塔德。其他還有聯總(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的簡稱)駐開封辦事處和花園口堵口工程總局的工作人員,也有幾位國民黨黃河水利委員會和行總(國民政府行政院救濟總署的簡稱)代表,他們是來解放區查看黃河故道、黃河舊堤的情況的。

  我被段君毅拉去同塔德同坐一輛吉普車去黃河舊堤上察看,為他們當翻譯。抗戰八年來,英語早不用了,但我十幾年(初中、高中、大學、研究院)都是在美國教會辦的學校讀的書,會話還未完全忘掉。我一開口翻譯,塔德就很驚奇,他沒有想到在這鄙陋的解放區內還有會說他們語言的人。這第一次翻譯工作完成後,於是就把我調來行署專任翻譯和接待聯總人員的工作,參加與黃河問題有關的談判。

  早在1938年,日本侵略軍由平漢路向南進犯時,國民黨政府想阻止日軍南下、西進,用軍隊抵抗不住,想用黃河水把日軍堵住,於是就在鄭州東的花園口把黃河大堤炸開,使東流的黃河改為向南。波濤洶湧的黃河,突然從花園口向河南中部沖人淮河、安徽、江蘇,形成一條新的黃河。但是這條改了道的黃河,並沒阻擋住日軍的前進,反而淹了豫。皖、蘇三省2500平方公里的土地,使600多萬人民遭受空前浩劫,對這一慘禍國民黨政府是要負完全責任的。

  黃河自花園口改道後,原來黃河故道,在八路軍、新四軍敵後抗日戰爭時,變成了抗日根據地,隸屬冀魯豫和山東渤海兩個邊區政府。這一段黃河故道堤長7M公里,經過八年抗戰,早已溝壕縱橫、破壞無遺。舊河床已住上居民,開墾了許多良田,建立了1760多個新的居民村,它們屬￿冀魯豫解放區,歸考城、封邱、滑縣、長垣、東明、濮陽、荷澤、鄄城、觀城、范縣、壽張、鄆城、東河、平陰、長清、喬河等17個縣和渤海區的濟陽、青城、蒲台、利津等4縣所管轄。

  黃河本來就是舉世聞名的「懸河」,經八年淤積,舊河床更是懸而又懸。國民黨政府在日本投降後,在1946年提出要將花園口黃河決堤處堵住,把黃河引回到故道,理由是消除水患。但另外的險惡用心是用黃河水淹解放區,把八路軍、新四軍趕到黃河以北,這被稱為「黃河戰略」。國民黨軍政要人對此直言不諱,並親臨花園口視察,副總參謀長白崇禧說,從前炸開花園口是我主持的,現在我有責任來督促花園口堵口工程早點完工。花園口堵口工程由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聯總)負責,國民黨政府行政院善後救濟署(行總)配合,由行政院令其黃河水利委員會協同聯總組織花園口堵口工程局,由聯總派美國著名工程師,在戰爭中立過功獲將軍銜的塔德全權負責。在聯總的人力、財力的支持下,塔德雄心勃勃地向開封黃河水利委員會提出一個拋石平堵的方案。預計在六個月內完成,把黃河恢復到故道上來,實現國民黨政府的「黃河戰略」。

  消息傳來,引起解放區人民,特別是冀魯豫黨政及人民群眾反對。中共中央指出,黃河恢復故道加以治理,這是關係到千百萬人的生命生活、關係到中華民族的千秋大事,我們不能反對。我們主張,必須在修復好黃河故道的大堤、舊河床的居民妥善遷移後,花園口才能堵口,黃河才能引回故道,這就是先複堤移民後堵口的正確決策。

  這個決策由駐南京的中共代表周恩來同國民政府行政院,聯總負責人福蘭克芮、塔德、馬歇爾等協商,達成口頭「六點協議」,規定「堵口工程以不使下游發生水害為原則」,「下游工程必需之物資由聯總行總供給,不受任何軍事政治影響」等,肯定了先複堤後堵口的原則。

  最後以周恩來、馬歇爾、薛篤粥三人名義公開表示對南京口頭六點協議,確保徹底推行。聯總開封辦事處派了一個小組駐在冀魯豫行署所在地荷澤,他們的任務就是執行協議規定,監視我們複堤、移民並提供物資。

  行署就派我負責接待,聯繫這個小組,並隨同我區黃河水利委員會的代表經常去開封、鄭州,與聯總辦事處聯繫,主要是為了爭取物資,並去花園口視察堵口情況,同堵口工程局和塔德打交道。

  那時我方黃河水利委員會談判首席代表是趙明甫,他與國民黨黃河水利委員會的負責人趙守鈺關係很好,辦起交涉來自然方便得多。他是一個民主人士,家裡是大地主,抗戰後,為了執行解放區政權的三三制,爭取他參加了冀魯豫行署工作,叫他去與國民黨人士特別是與美國打交道,他有些膽小,公開同段君毅講,怕在談話中犯錯誤。段君毅就對我與他當面講,與外國人打交道,由我把關,因我是黨員,我認為應該怎樣談,由我用英語講出去,不管趙怎樣說,一切由我負責。我當時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翻譯。趙明甫保了險,將來有政治運動時,他同美國人交涉這一段經過,有人作擋箭牌。我當時並沒有考慮這點,我因為組織上信任我就積極去幹,由此也可看出段君毅同志的胸懷。

  經與國民政府黃河水利委員會和聯總駐開封人員一同商定,同意我解放區黃委會派一代表駐在開封國民政府黃委會內以便聯繫。趙明甫為我方代表,但他不常住,派一秘書常住,這位秘書一個人住在國民黨衙門內,自然夠苦悶的,好在我們常去,大家交換情況。我們第一次去開封還是由聯總駐荷澤小組長親自開車送的。後來與國民政府軍政方面商議好,給我們一個特別通行證,有了它,我們即可自由進入開封城。這在當時兩軍對峙的情況下是一種特殊的辦法。當然這個特別通行證在花園口堵口完成後就不適用了。

  聯總的外國人辦公是在一個教會的大樓,宿舍選在城南一座教會神父的大院內,我們曾去參加他們的宴會與招待會,吃的是西餐,酒會用雞尾酒,我仿佛又回到了燕京時代,並且比那時更洋化更高級。

  我們曾利用往返開封之便,從國民黨區帶回幾位想來解放區的民主人士和文學家,如詩人王亞平夫婦,他來後就擔任冀魯豫文聯負責人。我的工作有幾種,首先是做好聯總小組的工作,給他們介紹,我們複堤移民的情況,要求他們及時提供物資及需要物品、工具。經周恩來在南京與國民政府、聯總交涉,允許償還我下游複堤用工料款60億法幣,下游移民救濟費150億法幣,發放下游複堤工糧約麵粉8500噸。[注●]這個數字並未完全撥下來。經過我們與開封聯總辦事處多次交涉,聯總撥來幾百噸麵粉和大批美國剩餘軍用物資,這些物資中什麼都有,大至機械,小到衣服、食用罐頭、巧克力等。我們拿來分發給移居的群眾。聯總小組還贈送吉普、中型吉普(約一噸半的運貨車)二十來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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