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陳香梅自傳 | 上頁 下頁
七七


  蔣經國先生在辦公室接見我,他和我多次見面,我總覺得他為人誠懇,對朋友有道義感,並不像報章上所呈現的那麼嚴厲,當然他做事考慮仔細,每回答一個問題時都沉思一陣,不是馬上回答。有些時候他喜歡用「可以考慮」這句話。

  我得到裡根的同意後又建議共和黨參院主席貝克(Haward Baker)參議員與我同行,他當時是多數黨主席,聲勢甚壯,但不幸他的夫人因病要住院開刀,我當然也不能勉強,貝克建議我邀請參院副主席史蒂芬斯(Ted Stevens)同行。我和史蒂芬斯通電話,他說:「我12月底要結婚,我還得去度蜜月,這怎麼辦?」我說:「這樣好了,你和你的新婚夫人到中國度蜜月如何?」史蒂芬斯於1944年到1945年曾在陳納德將軍的飛虎隊服務,在中國停留了一年多,對中國及中國人有感情,同時又因為是我的邀請,盛情難卻,於是答應了與我一同到中國去。

  座位是鄧小平親自安排的。他用濃重的四川話對我說:「你坐第一位。」然後又對史蒂芬斯參議員說:「你坐第二位。」

  我們當然從命。其他伴同人員都有預先安排的席次。坐定後他對史蒂芬斯解釋,他說:「貴國有100位參議員,可是全世界只有一個陳香梅,而且她也有一半是屬￿我們中國的,你懂不懂?你同意嗎?」史蒂芬斯也很會說話,他答道:「安娜是我的老闆娘,我在第二次大戰末期,曾在飛虎將軍陳納德的十四航空隊服務。陳納德是我的頂頭上司,安娜當然是我的師母,她有事隨時都可以吩咐我的。我很有幸能和她一同來訪中國。」

  鄧小平又對史蒂芬斯夫人葛德蓮娜說:「聽說你還是不到3天的新婚娘子,你們好好地在中國度個快樂的密月。」史蒂芬斯夫人有點臉紅了,在座的章文晉、冀朝鑄及禮賓司人員和翻譯人員都笑了。

  史蒂芬斯答道:「我們是除夕前兩天在阿拉斯加州結婚的,安娜吩咐要我們準備來中國,我們馬上就告別家人收拾行李上路了。我們本來有計劃到美國別的地方度蜜月的,但我說服了葛德蓮娜。我們來到北京非常高興,能見到閣下,我們感到非常榮幸,而且我是第一次到北京。在第二次大戰抗日時期我們是在中國的大後方,我在中國的桂林和昆明擔任飛行員,到了大戰結束才離開中國回到美國,那時我們都只是十八九歲的小傢伙。現在一轉眼有30多年了。」鄧小平說:」你們美國飛虎隊在中國的功績我們都很清楚,中國永遠不會忘記你們協助中國所做出的貢獻,希望你今後仍一本中美友好的原則為中美關係努力啊!」

  史蒂芬斯說:「我一定會為此不斷努力,因為中美兩國一定要合作,世界才有和平。」

  客套話過後鄧小平轉把正話和我說了,他首先說:「陳香梅女士,你回娘家了,聽說你是北京人,你生在北京,對不對?」我說:「報告鄧主任,我出生在北京的協和醫院,小時候在東華門大街的孔德小學上學,讀到三年級因『盧溝橋事變』才和家人逃難到香港去的。」

  我的舅父廖承志插話了,他說:「香梅還是小學生時,我在家母(即何香凝,廖仲愷之妻)香港的寓所見過她多次,香梅常常跟著她的母親廖香詞到我們家中串門子,過年過節,大夥兒都在一起。香梅你還記得嗎?」我說:「當然記得,而且我們對二叔婆(即何香凝)都很尊敬,她常教訓晚輩,並且要我們隨時準備再逃亡,對這一些我印象很深。」

  鄧小平對廖承志說,「原來你的媽媽這麼凶。」大家都笑了。鄧小平又說:「承志,你那時在打遊擊,也很少在家中吧?」

  廖公說:「報告主任,你知道我後來在粵北被國民黨抓到了,在牢裡困了幾乎3年多,後來母親去和蔣介石說情才把我放出來的。」

  鄧老說:「你是坐牢專家,不過苦了你的夫人經普椿。可是你的漫畫可在獄中大有進步埃」大家又是一陣歡笑。

  鄧老又請大家吃點心、喝茶。這時我把裡根總統的親筆函親自呈遞給了鄧小平。他把信從信封中取出來,後面的翻譯員就替他翻。他不斷說:「很好,很好,我們很佩服裡根先生的遠見,實在了不起。」他稱裡根為先生,因為1980年裡根11月當選,正式就任是1981年正月,因此他當時只以當選的總統身分和共和黨的當然主席要我帶這封私人信。

  我對鄧老說:「裡根總統希望臺端和其他中國領導人知道他的宗旨,他會遵守上海公報的精神和中國合作,一切沒有什麼改變,他希望中美兩國能為和平努力。我離開華盛頓前裡根總統親自召見兩次,吩咐我要向貴國保證他會為中美兩國關係的進展努力。但他也強調他對臺灣的成就也很欣賞,因此,我們離開北京後還得到臺灣去一次,要和蔣經國先生見面。」

  鄧老沉默了一陣子,他說:「臺灣是中國的領土,這是不能否認的,不過我們暫時不談這個問題,因為這是中國自己的事,我們自己日後解決,希望美國不要多插手。」

  這話說得很明顯了。

  史蒂芬斯插話說:「臺灣的國防是要保衛臺灣在亞洲的地位,因此我們美國今後還會供應臺灣該有的飛機和武器,這是為了防衛。」

  鄧老沒答話,他又把話題轉到中蘇的關係,他說:「你們知道中蘇的邊界很長,現在為了邊界的防線我們和蘇聯有很大爭議,現在我們還有50萬中國軍隊在中蘇邊界巡邏,有時還有些衝突。不過有一點要聲明,我們中國人從不侵犯別國的領土,但我們要保衛中國自己的領土,這是我們新中國的原則,我們絕不可能有殖民地。」我們當然洗耳恭聽,旁坐的書記和各有關人員人手一卷,都在細心記錄我們的講話。

  鄧老又談到越南問題,他爽直地說:「我們中美兩國為了朝鮮戰爭,雙方對敵,1965年到1975年為了越戰使中美關係再落入低潮,其實我們兩國為了打越戰都有了重大犧牲,到如今我們對於中越的問題很煩惱,這該說是法國人先闖的禍,不過我們現在也儘量想辦法處理。」

  他的話題不斷,我們只好讓他講,他講:「請你們兩位告訴美國政府,我們中國人是不會侵略其他國家的,這有歷史為證,你們是很清楚的。」

  我問:「鄧主任何時再訪問美國,我代表裡根總統表示歡迎。」

  鄧老說,「謝謝你們的邀請,你記得我在卡特總統時代去過華盛頓,但卡特總統不太瞭解中國的國情。今後即使我自己不去美國訪問,我們也會有領導去拜訪裡根總統的。請你告訴裡根總統我們中國歡迎他和他的夫人來中國訪問。我想他的到來會對中美關係有大幫助。」

  我說:「我回國後一定會向裡根總統報告。」

  (這是15年前的歷史了,我只盡我自己的記憶寫出來,可能有小出入,大致是如此。)那真是一段歷史性的會晤,我是永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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