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陳香梅自傳 | 上頁 下頁
七〇


  華府當年紅得發紫的名律師葛柯倫是外子的好友,情如兄弟,他的夫人比外子早去世一年,我們兩人都獨身,雖然他比我年長30歲,但最低限度仍可權充護花使者。我們約法三章,他有宴會時我做他的女主人,我有宴會時他做我的男主人,這樣追求他的女人也就會死了心,找我麻煩的男人也不敢太無法無天,而那些猜忌我的中年婦女從此也對我另眼相看。

  不再設莫須有的「馬奇諾防線」了。

  許多人以為我和葛柯倫已有婚約,對這些謠言我們兩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和我皆尊重各人的自由,他有時「有女同車」,我也經常換一下「舞伴」。葛柯倫是政界的一流教授,我從他的經驗和指導中學到不少社會常識及政海的運作,70年代許多報章雜誌稱他是美國最有影響力的政客和律師,共和黨和民主黨的白宮主人都請他做顧問,聲譽40年如一日。

  1981年聖誕節前夕我在臺北開會,葛柯倫急病入院開刀,我趕回華府對他已過世了。我們這段情前後維持了20年之久,誰說男女之間沒有友情。

  我回想,他真的不只做護花使者,心中確曾愛我。有一年,我生日時他請我去紐約百老匯觀賞莎士比亞名著改編的歌劇《My Fa1r Lady》,中文譯作《小家碧玉》,那歌劇在紐約一演數年盛況不衰,一票難求,兩位作曲家也是一時之選,因此劇中名曲至今仍是大眾喜歡聽的讕調兒。那天早上,我們從華盛頓到紐約,他帶我到紐約有名的第五街,逛世界知名的珠寶店芭素娜狄首飾店(總行在意大利羅馬)。此店創業百餘年,每樣首飾只製造一件,不大量傾銷,每一個女人都以擁有芭素娜狄的珠寶為榮。

  我問他:「我們來這兒做什麼?」

  他說:「你進去選一樣自己喜愛的東西嘛。」

  我說:「芭素娜狄的珠寶我已有好幾件了。謝謝你,我真的不要你送我什麼東西。」

  他望著我,有點驚奇地說:「你真是一個使人費解的女人!

  你大概是第一個拒絕接受芭素娜狄名貴珠寶的女人,假如他地下有知一定會非常失望。」

  我笑說:「他失望,我卻替你省了一筆錢,對不對?」

  他說:「我總得送你一份生日禮物。你想到哪兒去挑選?」

  我說:「前面是『雙日書店』,我們去那兒看看。」

  他說:「書何必自己去買,打個電話讓書店送來好了。」

  我說:「你每天都這麼忙,今天就陪我逛逛書店,給我一點你寶貴的時間,這就是我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他看看表,我知道他下午還有公事。我說:「只要1小時。」

  他說:「好吧,今天讓你隨心所欲。」

  他雖然如此說,但我知道,他仍以為我是一個令他費解的女人。

  在「雙日書店」我選了兩本書,他說:「我們到泛美大樓的『雲天閣』去午餐,晚上我回旅店接你去觀劇。」

  我沒說什麼。

  今時今世,男人聚在一起時談的不是球經(尤以高爾夫球為最時髦的話題),就是股票、政治和女人;女人談的則是時裝、牌經和男人。有情趣去論詩品茶或逛書店的人已不多見了。

  在紐約泛美大樓的「雲天閣」,我臨窗外望勿忙熙攘的人潮,想起許久以前和那很遙遠的地方。

  抗日戰爭8年,我從中學而大學,在香港,在抗戰的大後方,生活都很苦,經濟更困難,愛看書,但常常沒錢買書,於是只好到書店瀏覽,但書店主人對於只來看書而又買不起的人並不太歡迎。

  有時為了買一本書,我就只好節省午飯錢。我有一妙計,吃兩片麵包,兩片麵包當中灑些白糖,吃起來不致太淡然無趣,然後喝一杯開水,很奇怪,不知是何道理,開水比冷水有味道,尤其是吃白麵包的時候。

  有一次為了想買一套中譯的俄國名著,那套書共有4冊,厚厚的4冊,價錢太貴了,只好和另一位同學約好,兩人合買,於是兩人一同節食。但她對於白麵包、白糖和開水的午餐無法欣賞,只吃了一天就要中途撤退。我對她這樣放棄當然不甘,於是答應她替她到圖書館去手抄李清照的詞箋共21首,她這才同意繼續犧牲到底。

  大後方的書本紙張之劣無法形容,印刷也極差,但我們每得一書就如獲至寶。等到我的女兒在加州斯坦佛大學讀東方語文時,隨時開個書單,今天要一套二十四史,明天要一套文選,後天又要一套詩品,順手拈來,得之毫不費功夫,與我們當年做學生時的境況真是天壤之別。可是也許為此,他們也無法享受我們當年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樂趣。

  在嶺大的校園內,我們讀文科的學生常愛到吳教授的宿舍內聽他談詩論詞。而他的福州茶泡在小小的茶壺裡,再倒入玲瓏的小杯中也別有一番情趣。

  他從屈原說到杜甫李白,從東方文學說到西方文學,興致來時還要揮毫寫一兩首詩。有一次他還開我們女生的玩笑,他寫了一副對聯:「幾生修到梅花福,添香伴讀人如玉。」

  我說:「老師該罰。」

  他說:「該罰,該罰。」喝濃茶一杯。

  此情此景,何處追尋。

  在紙亂金迷的「雲天閣」,用的是英國最名貴的瓷壺,和鑲了金邊的茶杯,但茶葉卻是放在紙包裡的——我認為茶包是最煞風景的品茶方式。

  零亂茶煙,昨口髒今日,今年老去年。奈何,奈何。

  【油荒中的美京】

  華府是世界經濟的寒暑表,當中東局勢告急、1990年世界油荒步步緊迫之際,華盛頓的經濟專家天天上電視,警告經濟不景氣已經開始。美國政府從白宮到參眾兩院都互相指責,沒有解決問題的對策。這時總統還去緬因州度假三個星期,而國會諸公也各自散會返鄉競選,要到9月上旬勞工節後方復會。雖然白宮己派兵到中東協助沙特阿拉伯「保護領土」,又派海軍封鎖伊拉克,實施經濟制裁,但美國已人心惶惶——油價帶動物價上漲,美國儲蓄銀行相繼倒閉,許多靠存款利息過日子、靠銀行貸款買房子的市民已面臨絕境。其實,中東變局只是一個主要的導火線,有識之士早已警告世界不景氣的來臨,如今大家想極力延遲處理的問題,已到了面對現實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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