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從家鄉到美國 | 上頁 下頁
四〇


  舊金山縱然就在海灣那邊,我並不常到「城裡」左,尤其在海灣大橋未建成前,交通並不那麼容易。但我確曾去過斯托克頓街上的「東方旅館」,1910年我從中國第一次來到美國就住在那裡。我也欣賞乘坐渡船,觀看海鷗隨船飛舞,聽由旅客們將花生米拋擲天空喂給它們吃。使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件事,是海鷗如何能同時滑翔、上升和加速。

  我的課外活動以及加州的氣候縱然對我有益,然我的身心健康情形仍然時好時壞。強迫多吃,一次小吃之後接著又來一次,是一項經常性心理苦難。柏恩海姆(Burnham)大夫診斷為胃下垂,命我用X光檢驗,並要我帶上支持帶,其後情況便大為改善。我確曾鍛煉身體,如在青年會作體操訓練,爬灰鼠峰(Griz-zly Peak)和塔馬陪山(MountTamalpais),這些都對我有好處。不過關於我的每天計劃,我仍然覺得那些時日我的日記極為內向:「試圖作好」,「一天虛度過去」(幾次這樣寫),「難以名狀的一天」等等。5月17日,我耗費一整天和中國領事館周圍的人們打麻將(發誓戒絕了七年)、飲酒,很晚回家再小吃,寫了七頁日記,然後向基督祈禱,雖然我從不相信傳統的正教教義。

  除了我的工作計劃未定之外,還有不同機關、不同行業聘我任職的函件,使我左右為難。2月8日,我接獲尼柯斯教授來信,說康奈爾可能有一物理講師缺,請我擔任。這使我失眠兩小時,直到我決定如果給我這個職位,我便接受。2月13日,我接獲侯恩雷教授來信,重派我為謝爾登哲學研究員一年。我寫了四次覆信稿,最後謝絕。3月24日,我接到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及康奈爾以前同學胡適與任鴻雋來信,要我到北大教哲學,如果我想去歐洲一年,答應付我旅費,像似讓我提前休假。這使我大半夜腦子轉來轉去。3月24日,我獲尼柯斯教授信,說我擔任講師「幾乎已成定局」,於是我出外宵夜以示慶祝。

  幾天後,墨瑞特教授寫信給我說,他高興我從物理跳到哲學是短暫的,六年後我附一短柬說我從物理跳到哲學乃是永久的。在我最後去康奈爾之前,我的計劃仍有一些糾纏。4月間,中國成立教育委員會,委員包括汪精衛、蔣作賓、郭秉文、陶履恭(孟和)等人。郭秉文身為南京東南大學校長,請我到他那裡任教,而陶孟和再次邀我去北大教哲學,他說得頭頭是道,我又被攪得舉棋不定,以致我在社區合唱團唱歌時,音樂失去意義,我躺在床上又琢磨我的一生計劃。幾天後,我覆信郭博士和陶教授,謝絕他們兩人的厚意。

  我計劃東行,惟仍於6月初再一次遊覽約西麥特山(Yosemite)。我於兩小時內爬上崖邊小徑(Ledge Trail)直到冰河點(Glacial Point)。那條羊腸小道陡峭而窄小,一般人多稱它為「據稱的小徑」(alleged trail)。在平衡岩(Balanced Rock)我的雙足懸垂於二三千呎之下的山谷,我在那種危險地方照了一張相。(以後那塊岩石用籬笆圍起,使得人們不能爬到邊緣。)最後我返回柏克萊住了兩夜,1919年6月13日,我寫道:「從現在起,我要進入生活新頁」,並發覺「柏克萊在美麗晚霞與雲影中逐漸離開我。」我的本意是說一聲再見,殊不知多年後我可以說,我住在加州柏克萊,比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時間都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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