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從家鄉到美國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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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在蘇州度過一年 在家鄉,我們沒有上代近親,於是他們決定送我到蘇州,外公、外婆、舅舅聃生、大姨媽也是我的大寄娘龐夫人都住在蘇州,大寄娘家在蘇州新橋巷,在城的另一邊。蘇州有兩個新橋巷,大寄娘住的是東北城門婁門內的一個。外公中過風,半身不遂,舅父又無職業,所以決定送我到大寄娘家去住,我非常喜愛大寄娘。她有三個兒子,名叫恩長、敦敏、京周。恩長比我約大十歲,我就歸他教導讀書;敦敏比我長兩歲;京周比我小一歲左右。由於母親在蘇州的娘家人大部分來過常州我家,我覺得和他們相處,不致受拘束。我特別和大寄娘親熱,她不但長得像,而且舉止也像母親。此外,她能和我講北方話,而在蘇州的其他親屬,除去我外公、外婆和聃生舅舅之外,大多不能。實則不然,我對外公馮家估計錯誤,甚至和我同代的表兄弟在家裡也講北方話。 大寄娘嫁給龐家,他們原籍是蘇南震澤縣,在家裡說蘇州話。我在她家學會了講第三種吳語,其他兩種是常熟話和常州話。蘇州的首縣是吳縣,蘇州話自為主要吳語。可是蘇州話頗為柔軟,帶有極快的上——下——上低昂上揚音和某些母音,如北方話ou的聲音,蘇州話便讀成E(如hat),北方話「好極啦」,蘇州話是hEteFla。我讀書仍用常州音,老師用蘇州音教我的少許新字,我能夠猜出來常州音的讀法,比我在冀州時候北方老師教我北方音,我猜常州音,更為正確。 十年或二十年後,江浙兩省日漸增多的學生到上海讀書,上海話乃成了普遍為人們講的吳話,因此,無錫人和常州人譬如說在北京見面,他們會以近乎上海話交談,要是他們各以鄉音談話,彼此的腔調會遠較相似。在蘇州龐家,我第一次「開筆」,即開始作文。我記不起我們寫些什麼,但是,當然得用文言寫。在上文中我敘述過我在北方曾試著作詩。事實上,詩中文體比文言文更接近口語。 在龐家,我雖然覺得無拘無束,惟我似乎記得在我外公馮家,更有樂趣。理由之一也許是我表兄「五哥」(實際是表姊)和我同歲,另有兩個表弟欣官與和官只比我小一兩歲。我在常州自曾祖父以下,是我這一代最年輕的,極喜歡有和我同歲或比我小的玩伴。另一理由是,去到蘇州城中心顏家巷的馮家,表示不須上學,我們可以玩橡皮球,當時橡皮球是一種新鮮玩意;我們還學跳繩,而以搖繩自我們腳下而過,並不碰到地,引以自豪。那時我已經學會了打麻將,有一次我打了通宵,也許是以後我到蘇州打的?不管怎麼說,那是我兩次打通宵麻將中的一次,另一次是約三十五年後在紐約打的。另一樣較高深的遊戲是根據「反切」方法講一種秘密語言,反切法是古時用來在字典上指示讀音的,例如,「東」字是由「德宏」(te-hung)兩個字拼起來的,即用第一字的子音t加上第二字的母音ung而成「東」。 我忘記提我是在常州自姑母儂姑學的這種把戲。在蘇州,他們教我一種倒轉的「反切」,稱為uε-fen,ε是蘇州話的an音,惟次序顛倒。現舉一個簡單例子,北方話「要來」,讀如ao-yinai-len。有了足夠的練習,可以講得頗為流利。談到語言,我于此時在馮家對於學習英語發生興趣,我並非認真在學,只是聽表兄弟們讀。他們用的一本小書叫「跑拉馬」(p』o-la-ma),即「(英語)入門」(English Primer)之意,「跑拉馬」即prime(r)的音譯,我跟他們學的第一課大致是:eng-awegnaw,essz-awesaw,gee-awegaw,實際的課文乃是n-ono,s-oso,g-ogo。不久我便學會了說Youisdog(譯者按:意為你是狗,文法錯誤)。一年後,我才真正開始學英語。 在蘇州的那一年,我只記得龐家和馮家的內部景象,有時我們也去「觀前」的露天商場,所謂「觀前」是一所大廟的前面。蘇州城大部分是小巷和高牆,愈是有錢的人家,圍牆就愈高。和常州一樣,蘇州城內有許多條窄小河道,婦女們就在家宅後面的石階上洗衣服。我還清楚記得龐家院後一頭貓游過小河。原來龐家養的一頭貓不知如何到了對岸,它喵喵的叫個不停,往來的船隻沒有人管它,最後它決定冒了涉水的危險,遊回家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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