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陳賡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


  部隊到了汕頭,廣東軍閥驚恐萬狀,調集所有兵力從陸上來圍攻;英、美、法、日等帝國主義國家的軍艦,從海上圍攻,向起義軍槍擊炮轟。主力已轉戰流沙,繼而失敗。留守汕頭的第二十軍第三師寡不敵眾,被迫撤出。

  此前,周恩來得了重病,高燒40度,他在部隊撤離前,曾派人送了筆款給陳賡等傷員,但是沒有送到。所以,關於部隊撤走的事陳賡全然不知。

  四、崎嶇的路

  9月30日夜裡,槍炮聲漸漸稀落,陳賡感到奇怪,第二天一早,就叫盧冬生去畸廬起義軍總指揮部探聽消息。盧冬生一出醫院大門,就發現國民黨軍隊已經進城了,街上已經看不見一個系紅帶子的起義軍了,急忙回來報告陳賡。正在著急時,肥胖的日本院長下了逐客令,手指著陳賡說:「你是共產黨,我們對你的安全不負責任。」這時,傷勢較輕的人都離開了醫院,可是陳賡走不動。醫院裡有個姓李的護士小姐和一個打掃病房的工人,同情起義軍,就幫助陳賡向日本老闆求情,並且叫陳賡給老闆一些錢,但她們知道日本人不可靠,女護士就和那個工人與盧冬生,偷偷把陳賡抬到工人住的房間裡藏起來,國民黨軍隊進醫院搜查,才沒有抓到陳賡。日本院長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即開除了那個工人。後來國民黨軍隊又來搜查,李小姐把陳賡藏在了女廁所裡,又一次救了他。敵人走後,李小姐還把自己的姑母和妹妹叫來一起照顧陳賡。由於敵人搜查得很厲害,日本人又時刻想把他交出去,所以李小姐對陳賡說:「風聲太緊,你不能在這裡再待下去了,非走不可。」

  在10月的一天上午,他們找來一隻小木船,把陳賡放在上面,李小姐和那個工人,加上盧冬生,在泥濘的海灘上,「陸地行舟」似的把船推到碼頭邊,由李小姐出面買票,盧冬生把陳賡背上一艘開往香港的輪船。這時有一夥國民黨軍隊的人,來到船上搜查化了裝的起義軍的指戰員,他們到了陳賡身前,穿著白色護士服的李小姐沉著地說:「他是我們醫院病危的患者,由我送他到香港轉院治療。」又一次保護了陳賡。直到船要起錨開動時,她才離開陳賡下了船。李小姐和那個工人對革命軍隊如此熱愛,使陳賡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後來,很多人聽了這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都讚歎陳賡運氣好,遇見了這麼好的人來救了他。他小名叫「福哥」,就是有福氣。其實,這個看似偶然發生的事情,是建立在必然性的基礎上的。應當記住,汕頭是個有深厚革命傳統的城市,那裡的群眾曾組織起義來迎接革命軍隊。1937年朱德總司令在接受美國記者韋爾斯的採訪時曾說:「在廣東省的東江區,那時男人只占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因此一切生產工作差不多全部落在了婦女身上。這些東江婦女從未反對過紅軍,甚至那些屬￿統治階級的,亦是一樣。」

  陳賡乘坐的是起義軍在潮汕地區失敗後,從汕頭開到香港的第一條船。船還沒到,英國巡捕已經戒備森嚴地站滿了碼頭,船一靠岸,就蜂擁上船抓他們懷疑是起義軍的人,立即抓走了幾十個。陳賡因為傷重,最後由盧冬生找了把椅子請人幫助抬他上了岸。巡捕圍上來厲聲地問:「你一定是汕頭被打敗的共產黨。」

  陳賡用不很熟練的廣東話回答:「不是。」

  「還說不是?」巡捕搶著問,「你的腿上不是槍傷嗎?」

  沉著的陳賡搖頭說:「不是槍傷。」

  「哼,那是什麼傷?」

  「我是潮州人。」陳賡說,「在電報局做事,雙方作戰,子彈飛進了辦公室,我運氣不好,跳樓時跌傷了。因為潮州沒有醫院,到汕頭來醫,博愛醫院又叫我來香港,所以……」

  這時,巡捕突然瞪起眼睛問:「潮州電報局在什麼地方?」

  起義軍在潮州的時候,第三師師部住在電報局裡,陳賡被抬到韓文公廟小學校住,兩處緊挨著。擔架路過電報局,給陳賡留下了記憶,所以當巡捕問到電報局位置時,機敏的陳賡當即對答如流地說:「就在韓文公廟小學校隔壁。」

  巡捕走了,盧冬生攙扶著陳賡艱難地走在街上,卻看不見一個熟人。在馬路邊坐了一會兒,就去找旅館投宿,卻引起了轟動,旅館內外的人吵嚷著跑來圍著陳賡看「從汕頭跑來的共產黨」,盧冬生和陳賡怎麼解釋也不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陳賡怕出事,就找了個藉口,和盧冬生趕緊離開那裡,但始終找不到一個安身之處,就喊了一輛黃包車,到一家醫院求醫,醫院人滿不收;又去一家中醫求診,醫生發現他是槍傷,也不敢收,他倆只得又走上街頭。此時陳賡已經感到很疲乏了,看到路旁的廁所,就叫盧冬生背他到裡面,找個地方坐下,算是得到了半個鐘頭的休息。這時陳賡感到餓了——其實早就餓了,只是在忙碌之中顧不上想它,現在抬頭看見不遠處有個西餐館,就和盧冬生說:「要是有一客西餐吃吃就好了。」老實的盧冬生就當真的跑到那個西餐館要了一客西餐,餐館跑堂的端著盤子跟隨盧冬生過來,走到廁所跟前,認為是拿他尋開心,大罵起來,捂著鼻子端著盤子和刀叉回頭走了,陳賡還是沒有吃上。

  陳賡想起當年投考陸軍講武學校時,由於粵漢鐵路沒有修通,他帶著宋希濂等一幫小青年,從長沙走武漢,經上海到香港轉去廣州的。那時在香港雖然遇到很多困難,但自己腿好,什麼事都辦得成。如今腿壞了,「黃埔三傑」中以腿著名的特點也消失了,想不到這次來香港卻遇到這麼多的麻煩!

  他記得,魯迅先生曾在廣州中山大學歡迎會上講話說:革命和革命文藝「好比唱戲,台下的拍掌喝彩,固然要唱下去,就是喝倒彩,也要唱下去。不管怎樣,我們只要唱,只儘管唱,唱下去,唱完了,才算」。魯迅先生可能已經預感到革命要有曲折才講這話的吧。

  陳賡思索了一下對自己說:「是呀!要唱戲,就是困難再大也要堅持唱下去!」當然,要完成這種理念的人,是要付出高昂的代價的。

  陳賡和盧冬生說:「看來這裡是待不下去了,我們還是回上海吧!」但是身上只剩下了20元錢,叫盧冬生去碼頭打聽一下,這錢夠不夠買兩個人的船票?盧冬生很快回來說:錢足夠,並且一小時後就有開往上海的船。陳賡很高興,二人立即回到碼頭,上了汽艇,盧冬生再把他背上停在海中的輪船,坐在甲板上。外國人一見陳賡就捂鼻子,說他是傳染病,不賣給票。許多人圍上來看,陳賡心中很著急。這時有個穿工裝的人,蹲下來趴在陳賡耳朵上說:「再有人問,你就說是跌傷,根本不是傳染病。不信,拿飯來,一頓能吃三大碗。」並且由那個工人替他倆買了船票,又找來一張帆布床,和盧冬生把陳賡抬到貨艙裡。貨艙裡堆的是香蕉和橘子,一片果香。

  輪船離開香港,還要到汕頭停靠一下,工人裝貨。汕頭還在戒嚴,陳賡剛剛逃出虎口,又要回到這裡,心頭不能不緊張。果然,船一靠岸,國民黨軍隊又殺氣騰騰地上船查看了一番。

  起義軍第二十軍第三師師長周逸群,部隊失利後,化裝逃了出來,汕頭的一個慈善團體給了他一張船票,他就上了這條船,找了一張爛席子鑽進貨艙,也不管那裡有無別人,在水果堆中,找了個縫隙,鋪上席子,倒頭便睡。

  陳賡正躺在帆布床上看著舊報紙,見周逸群進來很高興,就故意開他的玩笑,用報紙遮著臉說:「這報上的消息可真靈,周逸群還沒上船,報紙就登出來了。」這一說可把周逸群嚇了一大跳,急忙豎起耳朵聽,心中打鼓:真有這種事?……可是聽著聽著就聽出陳賡的聲音來了,跳起來叫著:「原來是你這個鬼呀!哈哈哈。」兩人抱在一起大笑起來。

  「突突突」的輪機聲,「轟隆隆」的大海的呼嘯,像是在給他們唱著慶祝相會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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