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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知道冰心抵達重慶,七君子之一的史良,以及鄧穎超的朋友劉清揚,便專程拜訪了冰心,並把婦女指導委員會的背景和其中的複雜情況,通報給冰心。當她知道這個所謂指導委員會的內幕之後,正直的冰心,便立即退回了該委員會送給她的薪金與聘書。這時候,冰心一家的經濟是很拮据的。但是,清高的冰心,不願意與污七八糟的指導委員會發生任何關係。因此,剛剛與這個組織割斷聯繫,冰心便立即參加了中華文藝界抗敵協會。

  住在歌樂山腰的冰心,雖然躲掉了國民黨政客的糾纏,卻躲不開敵機轟炸的災難。當一群一群的轟鳴著的日軍轟炸機,從「潛廬」的屋頂上飛過,驚醒了她的熟睡著的孩子們的時候,她是多麼地希望,自己柔弱的手裡,也能握上一杆鋼槍啊!她在剛剛來到重慶之後不久的這一年的除夕,寫了一首名叫《鴿子》的詩:

  砰,砰,砰,
  三聲土炮;
  今日陽光好,
  這又是警報!
  我忙把懷裡的小娃娃交給了他,
  「城頭樹下好藏遮,
  兩個孩子睡著了,
  我還看守著家。」
  馱著沉重的心上了小樓,
  輕輕的倚在窗口;
  群鷹在天上飛旋,
  人們往山中奔走。
  這聲音
  驚散了隱棲的禽鳥,
  驚散了歌唱的秋收。
  轟,轟,轟,
  幾聲巨響,
  紙窗在叫,
  土牆在動,
  屋頂在搖搖的晃。
  一翻身我跑進屋裡,
  兩個倉皇的小臉,
  從枕上抬起:
  「娘,你聽什麼響?」
  「別嚷,莫驚慌,
  你們耳朵病聾了,
  這是獵槍。」
  「娘,你頭上怎有這些土?
  你臉色比吃藥還苦。」
  我還來不及應聲,
  一陣沉重的機聲,
  又壓進了我的耳鼓。
  「娘,這又是什麼?」
  「你莫做聲,
  這是一陣帶響的鴿子,
  讓我來聽聽。」
  簷影下抬頭,
  整齊的一陣鐵鳥,
  正經過我的小樓。
  傲慢的走,歡樂的追,
  一霎時就消失在
  天末銀灰色的雲堆。
  咬緊了牙齒我回到屋中,
  相迎的小臉笑得飛紅,
  「娘,你看見了那群鴿子?
  有幾個帶著響弓?」
  巨大的眼淚忽然滾到我的臉上,
  乖乖,我的孩子,
  我看見了五十四隻鴿子,
  可惜我沒有槍!

  吳文藻的一位老同學,正在重慶主編一個名叫《星期評論》的刊物,知道冰心來到了重慶,就找上門來,約請冰心為他的刊物寫稿。這時候,年關已到,冰心為了解決生活上的燃眉之急,就答應為他撰寫。用後來冰心自己的話說:「我那時——1940—1943年——經濟上的確有些困難,有賣稿的必要(我們就是拿《關於女人》的第一篇稿酬,在重慶市上『三六九』點心店吃的1940年的年夜飯的)。」①於是,在《星期評論》的第8期上,就登出了《關於女人》的第一篇文章,題為《我最尊敬體貼他們》。這篇文章署名「男士」,是冰心為自己取的一個別致有趣的筆名。冰心為何不用自己原來那個極為有名的冰心,卻改用「男士」呢?冰心後來說:「這幾篇東西不是用『冰心』的筆名來寫,我可以『不負責任』,開點玩笑時也可以自由一些。」「這就好象一個孩子,背著大人做了一件利己而不損人的淘氣事兒,自己雖然很高興,很痛快,但也只能對最知心的好朋友,悄悄地說說。」②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層更深的用意,就是:冰心不願意在重慶使用自己的筆名,鑒於那件婦女委員會的事情,她不願意捲入那種帶有政治背景的事兒,當然也不願意國民黨當權者來糾纏她,包圍她。郭沫若後來曾經在自己的文章中追述過這樣一件事:「記得在重慶時蔣宋美齡曾與謝冰心作過一番談話。蔣宋美齡問:『中國國民黨為什麼沒有一位女作家?』謝冰心回問:『中國國民黨又有哪一位男作家?』這是在文藝圈子裡面傳播得很廣的一段插話。」③可見這位清高、溫柔的女作家,自有她的不攀附權貴,不阿諛奉承的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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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冰心:《〈關於女人〉三版自序》
  ②冰心:《〈關於女人〉三版自序》
  ③郭沫若:《斥反動文藝》

  在1941年這一年,冰心從1月至12月,接連地為《星期評論》寫了九篇《關於女人》的文章,它們的題目是:《我最尊敬體貼她們》、《我的擇偶條件》、《我的母親》、《我的教師》、《叫我老頭子的弟婦》、《請我自己想法子的弟婦》、《使我心疼頭痛的弟婦》、《我的奶娘》、《我的同班》。

  《關於女人》的九篇作品發表以後,受到了文化界和廣大讀者的熱烈歡迎。葉聖陶就以翰先為筆名,在《國文雜誌》上,把《關於女人》中的一篇《我的同班》作為範文,進行了評講。文字修養功底很深的葉聖陶先生,在篇首這樣介紹說:「『男士』當然是筆名,究竟是誰,無法考查。但據『文壇消息家』說,作者便是大家熟悉的冰心女士。從題取筆名的心理著想,也許是真的。現在假定他真,那末,冰心女士的作風改變了,她已經捨棄她的柔細清麗,轉向著蒼勁樸茂。」①

  1943年春天,當時有一家「天地出版社」,想要出版《關於女人》的單行本:「今年春天,『天地出版社』托我的一個女學生來說,要刊行《關於女人》,我便把在《星期評論》上已經印行的九段,交給他們。春夏之交,病了一場,本書的上半本,排好已經三月,不能出版。『天地社』催稿的函件,雪片般的飛來,我只好以新愈之身,繼續工作。山上客人不少,這三個星期之中,我在鴻儒談笑、白丁往來之間,斷斷續續的又寫了三萬字,勉強結束。」②這樣寫出的三萬字就是《關於女人》後面的七篇:《我的同學》、《我的朋友的太太》、《我的學生》、《我的房東》、《我的鄰居》、《張嫂》、《我的朋友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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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載《國文雜誌》桂林版第1卷第4、5號合刊。
  ②冰心:《〈關於女人〉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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