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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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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問題一直是年輕的女作家冰心關注的問題。但是,家庭悲劇並不只是限於夫妻之間,它有時也發生在父與子這兩代人中間,而當家庭矛盾是以兩代人的衝突表現出來的時候, 家庭問題就與青年問題交織在一起了。冰心有個非常開明而且非常愛她的父親,在她自己的家庭裡,借用一個當代的名詞,決不存在著「代溝」。但是,「五四」時代的青年,能夠生活在這樣家庭裡的幸運兒,是很少的,大部分的青年愛國學生,都會受到封建家庭的限制和壓迫。 冰心十分同情和理解家庭處境不佳的同時代人,她想代替這些人說幾句心裡話,所以,她在寫完了《兩個家庭》之後,又寫了一篇名為《斯人獨憔悴》的小說,發表在1919年10月7日至11日的《晨報》上。她在這篇小說裡,寫了兩個愛國、進步的青年學生穎銘和穎石兄弟,與他們的專橫暴虐的漢奸父親之間的衝突,這個代表著封建保守勢力的父親太兇狠專制了,穎銘、穎石兄弟只與他交鋒了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從熱血的青年無可奈何地後退到了封建軍閥的順民,雖然苦悶、「憔悴」,但也無法可想了。這種青年一代向老年一代妥協的悲劇,如果是發生在女兒和父親之間,結果恐怕就要更慘了。 在冰心的另一篇小說《是誰斷送了你》之中,她寫了女學生怡萱被父親的封建偏見活活逼死的故事。怡萱的父親認為女兒根本不必上學,就是勉強上了學,也是「姑娘家只要會寫信,會算帳,就足用了。最要緊的千萬不要學那些浮囂的女學生們,高談『自由』『解放』,以致道德墮落,名譽掃地,我眼裡實在看不慣這種輕狂樣兒!」怡萱是個苦命的孩子,雖然在叔叔的支持下終於上了學,卻受到了一個不知姓名的流氓的騷擾,她父母親看到了這流氓寫給她的關於約會的莫須有的信,雙親根本不體貼,不理解,也不信任女兒,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就粗暴地阻止女兒求學。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斷送了,夭逝了。 象怡萱一樣夭逝的女孩子,還有《莊鴻的姐姐》中的未曾出場的女主角,也就是「我」的弟弟的同學莊鴻的姐姐。這篇小說開始的時候,她已經去世了。去世的原因完全是由莊鴻倒敘出來的,一個小學教員的家庭,供不起姐、弟兩人都上學,雖然莊鴻的姐姐有著優異的才質,只因是個女孩子,自然要給弟弟讓路了,失去了希望,心情抑鬱,終日勞碌,沒有幾年就死了。 冰心對這些有才能,有志氣,但是因為家境貧寒不能深造的女孩子,充滿了同情,但也沒有什麼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只能通過莊鴻的嘴,無可奈何地喊出了:「我不明白為什麼中交票要跌落?教育費為什麼要拖欠?女子為什麼就不必受教育?」 被封建家庭摧殘的青年,除去象穎石穎銘兄弟及怡萱那樣被禁錮於家庭牢寵之中的情況以外,絕大多數女青年,倒是更面臨著被封建婚姻迫害的命運。這是擺在五四時代女性青年知識分子面前的,最為切身也是最為尖銳的問題。 有多少有理想、有抱負、有聰明才智的年輕姑娘,被封建家庭,用包辦婚姻這條繩索,毀滅了前途,甚至毀滅了生命。只要有年輕姑娘的地方,就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冰心生活在一個尊重女兒、愛護女兒的民主化的家庭裡,不會遇見這類問題,但是,許多發生在同輩女孩兒身上的類似的悲劇,卻使冰心觸目驚心。她很同情遭到這種命運襲擊的女性,在她寫的短篇小說《秋風秋雨愁煞人》裡,就寫了三個年輕的女性,她們是同窗好友,都有相似的理想和抱負,但是一個過早地病逝,另一個名叫英雲的,本是一個道德、學問都極其卓越的姑娘,志向很遠大,性格很清高,接受了「五四」時期的新思潮的影響,很想在青年時代為國為民做一點事情。她又長得極美,有一種超群曠世的風度,所以深得女同學們的喜愛。但是,在她高中畢業的前一年,正當她幻想著要繼續深造,好好研究一些高深的學問,以便將來更好地試試身手,為社會服務,並用此正大光明的手段,來贏得人們的敬重的時候,她的見識淺薄的父母,卻執意地把她許配給了她的表兄作妻室,因為她的姨父——她未來的公公,是個司令,家裡極其闊綽,英雲的父母便以為女兒的終身有托,將來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所以根本不徵求她本人的意見,就把她許配出去了。不料英雲卻是一位很有見識的女性,她對那種官僚家庭很看不起,對那種成天用打牌、聽戲、赴宴會等等打發光陰的生活方式十分反感,對那種婢媼成群,車馬呼擁的氣派,一點兒也不羡慕,覺得過這樣的日子比囚徒生活還要難受。 尤其是對於那位即將成為她的丈夫的表兄,他身上那種高等遊民、絝袴公子的習氣,絲毫不求上進的劣根性,更是難以忍耐。然而,面對著兩個頑固的封建家庭,一個弱女子又有什麼辦法可想呢?本來極有理想、極有才幹的英雲,最終還是順從了封建家長的安排,她只能寫信給她的同窗好友——作品中的第三個女孩子「冰心」,淒慘地告訴她:「我心中滿了悲痛,也不能多說什麼話。淑平是死了,我也可以算是死了。」 但是最使冰心同情的,恐怕還是那些學有專長卻報國無門的青年知識分子們。他們到英美等國去留學,學成後都興沖沖地回到祖國,想幹一番事業。但是,他們發展實業的種種計劃,都不約而同地被官僚機構碾成了粉末。上面的總長不停地更換,技術幹部如果在人事上沒有後臺,就會變成宗派傾軋的犧牲品。國家的這種現狀,好比一瓢瓢冷水,相繼潑灑到他們赤熱的心頭,使得他們的心逐漸地變為死灰。這種現象引起了冰心的注意和深思,她為此而寫出了《去國》這篇小說,發表在1919年11月22日至26日的《晨報》上。 小說的主人公英士,是個學習成績優秀的留美學生,有真才實學。回國以後,想幹一番事業:「中國已經改成民國了,雖然共和的程度還是幼稚,但是從報紙上看見說袁世凱想做皇帝,失敗了一次,宣統復辟,又失敗了一次,可見民氣是很有希望的。以我這樣的少年,目前少年時代大有作為的中國,正合了『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那兩句話。我何幸是一個少年,又何幸生在少年的中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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