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
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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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畢竟是位教育家,又開始上臺演講,為成立民權保障同盟上海分會四處奔波,為拯救蒙受冤屈的政治犯奔走呼號。其實早在同盟成立之前,他就開始了營救進步人士的活動。都知道他的身邊總是帶著八行箋,只要一有人伸冤,他幾乎有求必應。「四·一二」政變那年他救出了史良,30年秋天楊開慧被捕,毛澤東的岳母帶著兩個孩子,哭哭啼啼地趕來上海求救。他二話沒說就致電何鍵放人。何鍵真是歹毒之徒,竟以接電晚了為由,搶先殺害了楊開慧。他還先後救出了進步人士羅隆基,革命作家胡也頻等人。 1932年的春天,蔣汪再次合流,行政院長汪精衛又一次發出邀請。他卻果斷地復函,拒絕在聯合政府中任職。他似乎走得太遠了,又開始了營救牛蘭夫婦的活動。牛蘭是共產國際駐中國的工作人員,被捕後在監獄備受虐待。一些國際著名人士如蔡特金、羅曼·羅蘭等紛紛致電宋慶齡請求設法營救。他馬上致電汪精衛,要求無論牛蘭政治主張如何,政府也應該讓法庭公開審判,並准許他自聘律師辯護。以後,當牛蘭夫婦不服法庭判決,連續絕食達十四天之久,牛蘭目漸失明,生命垂危之時,又是蔡元培與宋慶齡、楊杏佛具狀擔保,將他們接來上海就醫,牛蘭這才開始進食。最後當國民黨政府不顧中外人士反對,以「危害民國罪」判處牛蘭夫婦無期徒刑後,他們又向國民黨中央請求給予特赦。 他真是走得太遠了,一邊還在為牛蘭伸冤,一邊又接到了北大文學院院長胡適的電報: 「請就近營救陳獨秀!」 剛因託派活動被中共開除的陳獨秀,又在上海家中被捕。蔡元培想起這位一生多難的老友,心裡深為同情。兩人雖同在上海,卻一直未能謀面。但陳獨秀不久前曾兩次寫信求助於他。一次是要蔡給軍政部長何應欽去函,保釋一位叫鄭超麟的人。何應欽很快給他回信,答應覓保出監就醫。儘管後來沒有放人,也算紙面上給過面子了。今年春天,陳獨秀又寫信要他為一位親戚介紹工作。其實這人也是個託派分子,剛從獄中出來。因陳獨秀不能找工作,想讓他有了生活來源再接濟自己。蔡元培真是費盡了力氣,先後找了中山大學校長羅家倫,暨大校長沈鵬飛等人。後來幾經周折,總算將這人弄進上海招商局做了月刊編輯。所以這次聽說陳獨秀又出事後,他馬上會同楊杏佛、林語堂、柳亞子等文化界名流,致電南京政府要求寬釋這位政治犯。蔣介石總算做了一次順水人情,饒陳一命,將此案交江寧地方法院審理。汪孟鄒為了接濟陳一些稿費,想重印《獨秀文存》,特地趕來請蔡先生寫篇序言。他欣然應允,很快就交了稿。他還派劉海粟去獄中探望陳獨秀,勸他要注意身體的鍛煉。陳獨秀感動地說: 「我每次遇難,都受到他的照顧。在大節上,蔡先生是能堅持真理的。」 他實在是走得太遠了,國民黨南京市黨部針對他和宋慶齡營救牛蘭、陳獨秀的行為,通電全國,發出嚴重警告。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又在一個月後致電蔣介石,要求立即釋放非法逮捕的教授許德珩等人。在蔣介石眼裡,宋慶齡和蔡元培領導的民權保障同盟,簡直已成了他們眼皮下的赤色組織。他在江西親自指揮圍剿紅軍,而他們居然又在上海公開營救起共党首領羅登賢、陳賡和廖承志。他終於惱羞成怒地動了殺機,戴笠的藍衣社承擔了這次暗殺任務。他們畢竟對蔡、宋還有所顧忌,於是決定先從楊杏佛開刀。 上海的亞爾培路331號是一幢漂亮的花園小洋房,楊杏佛自從與夫人離異後就單身住在這裡。他平時喜歡在假日騎馬郊遊,並在大西路的馬廄中養了兩匹好馬。6月18日的早晨是個星期天,他剛帶上十五歲的兒子楊小佛,乘坐敞篷汽車準備到大西路騎馬出遊,就遭到埋伏在馬路兩側的四名殺手的襲擊。他愛子心切,全身俯伏在楊小佛身上,結果連中三彈,當場氣絕。小佛僅右腿中一彈,受了點輕傷。 楊杏佛之死令蔡元培悲痛欲絕,入殮那天,大雨滂沱,狂風大作。一路上殺機四伏,謠傳特務將在這一天暗殺民權同盟的其他重要成員,尤其是蔡元培和魯迅。但蔡元培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毫不猶豫地前去萬國殯儀館主持弔祭,致詞時因悲痛泣不成聲,直到下午4時才返回寓所休息。而魯迅的態度還要決絕,出門去送殮時,乾脆鑰匙都不帶,以示不存幸還之決心。 楊杏佛走了,以沖天的血光,走在二十世紀的中國為爭取十八世紀的民權的泥濘之路上…… 3 我們的蔡先生實在太累了,他怎能不累呢?在他最後的歲月裡,內心承受著多麼沉重的苦難和責任啊!他畢竟是一位偉大的愛國者,他以在朝要人的聲望從事在野的民權運動,其目的不是想喚醒當局,以民族利益解除黨禁,停止內戰,真正發動全國的力量一致抗日嗎?雖然他平時最討厭官場應酬,但是為了推動抗戰國策,一次他剛從上海到了南京,當汪精衛宴請時,他竟在酒席上語重心長地勸說江儘快改變親日的立場。他說: 「關於中日的事情,我們應該堅定,應該以大無畏的精神抵抗。只要我們抵抗了,我們的後輩也會抵抗,中國就一定會有出路的。」 他實在太激動了,一邊說著,一邊又老淚縱橫起來。淚水就這樣滴在西餐湯盤裡,他渾然不覺地又和湯一起咽了下去。舉座無不為之感動,連鐵了心的汪精衛也如坐針氈,尷尬不堪起來。 他是位學者,只能以學者的方式抗日。正當紅軍發表通電,放棄「反蔣」口號,要求南京政府停戰議和時,他在鄒韜奮的《生活星期刊》上發表了《墨子的非攻與善守》。仿佛他自己也回到了二千多年前,他借墨子的《非攻》篇的故事,大聲地讚揚起墨子的反侵略精神。也許毛澤東出於對他一貫來的崇敬,出於自北大以來包括營救楊開慧義舉的感謝,出於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需要,1936年的9月20日,毛澤東終於在延安的窯洞裡揮筆寄來一封熱情洋溢的長信,表達了與這位愛國民主人士共同抗日的真誠願望。 我們的蔡先生實在太累了,他怎能不累呢?在他最後的歲月裡,內心承受著多麼沉重的苦難和責任啊!他畢竟發動了偉大的「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一位始終站在時代前列的思想啟蒙先驅。而三十年代思想界的復辟之風不能不令他憤怒,蔣介石以提倡新生活運動為名倡導尊孔讀經,國民黨又恢復了他主持大學院時明令廢止的祀孔祭典。還給了孔子七十七代孫特任官的待遇,任命孔德成為「大成至聖先師奉祀官」。歷史又無情地倒退了二十年,他不得不佩服魯迅當年深刻的預言。為了打破國民黨的文化圍剿,他又拖著疲乏衰弱的身體,領銜與陶行知。李公僕、陳望道、黃炎培等百餘人,在上海發起了馬克思逝世五十周年紀念會。還在同一天,去上海青年會主講《科學的社會主義概論》。當他在臺上從容而凜然地大聲演講時,門外的特務竟如臨大敵,生怕他的聲音會引發一場暴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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