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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不合作宣言(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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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伊始,蔡元培正在為李四光主持婚禮,胡適就接到了《京報》主筆邵飄萍的電話。這大約是一月中旬的一個下午,邵飄萍急切地問:

  「知道今天下午的新聞嗎?」

  胡適說不知道呀,邵飄萍感歎了一聲說:「『羅案』又掀起軒然大波了。唉!說來話長,還是明天我邀你和蔡先生、夢麟先生吃午飯,當面談吧!」

  蔡元培也緊張起來,第二天幾個人聚在東華飯店吃飯時,才知道事態已不可收拾了。原來羅文幹一案經過一個多月的偵察,地方檢察廳認為受賄證據不足,罪名不能成立,決定不予起訴,於1月11日這天宣佈無罪釋放。但事情並未了結,先是曹錕手下的直系五省督軍通電攻擊地方檢察廳,要求重新處理。而吳景濂和張伯烈更是大為不滿,以閣員同意案要挾新任國務總理張紹曾將羅逮捕送交法院。國務會議討論此案時,由於缺乏告訴人,實在想不出一個定案有罪的根據來,就在這時,新任教育總長彭允彝為了討好政客們,就獻策說可以由國務院代表國家為告訴人,申請地方檢察廳對羅案再行偵查。張紹曾對此大加讚賞,於是,指示代理司法總長程克給地方檢察廳下了一道命令,又將剛放回家的羅文幹逮捕下獄了。

  蔡元培聽得猶如五雷劈頂,人又氣成了鬥雞眼。見他「呼」地一摔酒杯說:

  「這彭允彝何許人也?為了賣身投靠,竟會不知廉恥到如此地步?」

  邵飄萍不屑地哼了一聲,說:「此公為湖南湘潭人,早年留學日本,辛亥革命後加入國民黨,曾任眾議員。後來在湖南謀官未得,由趙恒惕推薦給黎元洪,希望能在內閣謀得一席。黎為了爭取湖南支持,以便拉攏西南加強自己地位,就保舉他當了教育總長。」

  蔡元培又憤憤然說:「羅文幹的再次入獄,可見國會、直系和政府三大黑勢力沆瀣一氣,狼狽作惡的大醜態,徹底暴露無遺了。尤其是彭允彝身為教育總長,不惜蹂躪人權,破壞司法獨立,作為換取國會同意他個人閣員票的條件,實在令人作嘔喲!我蔡元培決不能與這樣一個人格卑污的政客為伍。」

  胡適也氣得急火攻心,發出強烈的乾咳聲。他最近老是咳嗽,醫生懷疑他肺裡有病,勸他去南方休養一陣子。他想起了幾天前的一次宴會,忙提醒蔡元培說:

  「別忘了曹錕派一位姓王的幕爺請客時說的話。先是又捧又拉,說曹三爺對北京教育界很是敬佩呀,很想結交蔡先生這樣的名流呀。還透露了他遲早要當總統的心思呢!」

  蔡元培無限惆悵地掃視了眾人一眼,終於喟歎一聲道:「先拉後打,這是政客們一貫的伎倆,看來我只有先離開北京 辛亥革命時清室為何倒的這樣快?因為當時大家都認為政府絕無希望。激烈的就去參加革命,和平一點的也陸續離開北京,當時的北京幾乎沒有一個有知識有能力的人 所以袁項城一進京,清室就摧枯拉朽地倒 現在又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了,我想動員國立八校不願助紂為虐的校長一起辭退而去。自古有小人知進而不知退之說,近年來許多醜聞都是由不知退的小人釀成的。而且退的舉動不一定全是消極,還包含著積極的抗爭意義!」

  胡適和蔣夢麟也很激動,也表示願隨蔡先生一起離開北大。但為了對兩千學生負責,蔡元培還是執意勸他們留下。當即決定由邵飄萍代起草一份辭呈,大家心情沉重,自然也沒心思消受酒菜了。邵飄萍很快寫完文稿,分手時,蔡元培還是約胡適乘包車再去家中商議。

  回到蔡府,兩人覺得辭呈寫得不怎麼樣,胡適又重寫了一份。蔡元培稍作則改,就打電話請湯爾和過來一敘。這位老謀士確實智謀過人,也喜歡幫他拿主意,蔡平時對他幾乎言聽計從。三人當場議定辭呈改由一人署名,不邀各位校長了。原來胡適還勸蔡先生先留下再看看,但現在湯爾和卻煽動他明日就出京,這樣政府完全被動了。

  第二天,蔡元培果真悄然離京前往天津。而北京各大報紙,紛紛刊登了他為了抗議彭允彝干涉司法獨立,向總統府提出的辭職聲明。一場類似「五四」時期聲勢浩大的學潮,又因新的導火線觸發了。北京學界和北大師生很快掀起了「驅彭挽蔡」運動,但軍閥政府的態度卻明顯強硬多了。1月19日下午,為眾議員對閣員的投票時間。北京大學等校的數千名學生前往象坊橋的眾議院請願,他們手執「驅逐教育界敗類彭允彝」的小旗子,在隊伍前舉著一杆大旗,上書「警告國會」四個大字。可是,當隊伍遊行到眾議院門口時,吳景濂竟指使警察毒打赤手空拳的學生,當場受傷者二百餘人。當學生隊伍被驅散後,多數議員居然投了彭的同意票。

  眾議院門前的大流血事件,頓時引起全國學界的憤怒。當1月24日參議員投票的這天下午。北大等四十二校學生五千余人,又在天安門前隆重集會,前往參議院請願。要求該院否決眾議院對彭的同意案。沒想到參議院不但不予接受,又當場通過了同意案。彭允彝得到國會和軍閥的庇護,更加死皮賴臉地不肯下臺了,還公開揚言道:「我既然經國會通過,總統任命,安能為一校長反對,就隨便離去呢?」他正式出任教育總長後,就簽署了一項厲行整頓學風,嚴禁學生活動的命令。反動勢力就這樣占了上風,蔡元培憤激不可言狀,終於拍案而起,在《晨報》上發表了名震一時的《蔡元培之不合作宣言》。

  李大釗正陪蘇俄代表越飛在上海與孫中山會談。雙方談得很融洽,正在起草一份《孫文越飛聯合宣言》準備發表。那天他和陳獨秀在租界的西餐館吃飯,話題很自然地談到蔡的辭職和那份不合作宣言。陳獨秀剛從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的會議回國,他是從北京回上海的,印象中那隆冬季節裡灰濛濛的天空,與冰天雪地中的西伯利亞並沒有兩樣。而且北京那種于冷的寒氣和腐敗的政治空氣攪在一起,使人更感沉悶和煩躁。

  陳獨秀一講起蔡元培就直搖頭,見他不滿地說:「老蔡這種消極的辭職方法,已用過幾次了,又有什麼用呢?尤其是那份宣言,老蔡總想依賴少數人消極的拆臺政策來打倒惡濁政治、未免太滑稽,太幼稚,也太空想了。革命事業必須建設在民眾運動積極的力量上,而不能像他那樣只盯著學者官吏而看不見民眾,這可以說是中國領袖人物輕視民眾的一個共同缺點。我準備在《嚮導》週報發表一篇評論,你可以先看看。」

  李大釗接過文稿,看著這篇言辭過火的《評蔡校長宣言》,心裡實在很矛盾。作為黨在北方的領袖,他正秘密地佈置張國燾組織京漢鐵路大罷工,將反政府的學潮與工人運動相結合,一場腥風血雨的暴動和搏殺即將拉開帷幕。但身為北大教授和受蔡信賴的摯友,他又比常人更理解和敬仰蔡先生的人格力量。他一見蔡離京出走的聲明,就扼腕歎息,急著給胡適打電話問:「這是誰出的餿主意?要知道蔡先生從此將回不來北大了!這真是無法彌補的損失啊!」

  他自然不同意陳獨秀對蔡的過激指責,仲甫總是改不了說過頭話的脾氣。他在文中攻擊蔡元培這樣做不啻為惡濁政治延長生命,這是何等的罪大惡極!還呼籲說我們要像防禦鼠疫霍亂一樣,日夜防禦蔡校長之消極的不合作主義侵入思想界。

  李大釗沉穩的國字臉終於溢出了不平之氣,他目光炯炯地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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