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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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推動教育獨立運動,從根本上對抗北洋政府,他又在《新教育》雜誌發表了名震學界的《教育獨立議》,大聲地向社會各界疾呼: 教育是幫助被教育的人,給他能發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于人類文化盡一份的責任。而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器具,給抱有他種目的的人去應用的。所以,教育事業應當完全交給教育家,保持獨立的資格,毫不受各派政黨或各派教會的影響。 教育是要個性與群性平均發展的。政黨是要製造一種特別的群體,抹殺個性的。例如,鼓動人民親善某國,仇視某國;或用甲民族的文化,去同化乙民族。今日的政黨,往往有此等政策,若參入教育,便是大害。 教育是求遠效的,政黨的政策是求近功的。中國古書說:「一年之計樹穀,十年之計樹木,百年之計樹人。」可見教育的成效,不是一時能達到的政黨如能掌握政權,往往不出數年,便要更迭。若把教育權也交與政黨,兩黨更迭的時候,教育方針也要跟著改變,教育就沒有成效了。所以,教育事業不可不超然於各派政黨以外。 教育是進步的,教會是保守的,無論如何尊重科學,一到《聖經》的成語,便絕對不許批評,便是加了一個限制。教育是公同的,英國的學生,可以讀阿拉伯人所作的文學;印度的學生,可以用德國人所造的儀器。教會是差別的,基督教與回教不同;回教又與佛教不同。彼此誰真誰偽,永遠沒有定論,只好讓成年的人自由選擇,所以各國憲法中,都有「信仰自由」一條。若是把教育權交與教會,便恐不能絕對自由。所以,教育事業不可不超然於各派教會以外。 蔡元培的文章一出來就惹得當局非常惱火,那位內閣總理梁士詒就親自給教育部掛電話說:「一派胡言,教育如真獨立於政黨之外,還要政府撥什麼款,發什麼薪呢?」而全國學界卻歡欣鼓舞,他人一出醫院,李大釗和胡適就趕來家中拜訪。 走進書房,只見案頭放著一盆暗香襲人的草蘭和四冊《胡適文存》,蔡元培正在翻閱那篇《紅樓夢考證》。胡適得意地笑了,這是他送給蔡先生的新年禮物,去年兩人還為考證這部奇書論戰過一場呢。李大釗身為共產黨領袖,也被胡適拉進了努力會,見他神情嚴肅地說起一件正事: 「蔡先生,最近由美國控制的世界基督教學生同盟,決定在清華大學召開第十一屆大會,想誘導各校學生信仰基督教。我以為教育獨立和非宗教運動,應是『五四』愛國民主運動的組成部分,也是先生一貫倡導的思想主張。所以我們想在北大發起一次非宗教同盟大會,想請你出面做發起人。你不是一貫提倡以美育代宗教嗎?」 蔡元培爽快地點點頭,說:「我們一起做發起人吧!」 4月9日這天,北京大學召開了有中外人士參加的非宗教同盟大會,蔡元培和李大釗先後發表了演說。當時的北大真是自由到了家,北大教授周作人、錢玄同、沈兼士、沈士遠和馬敘倫,就公開跳出來唱反調,搶先在報上發表宣言,聲稱信仰自由,知識階層應首先遵守,反對他們發動的非宗教運動。於是蔡元培就在演說時反駁他們說:「信教是自由,不信教也是自由,如果說非宗教同盟的運動是妨礙『信仰自由』,那麼難道宗教同盟的運動,倒不妨礙『信仰自由』了嗎?現在的各種宗教,都是用詭誕的儀式,誇張的宣傳,來誘惑未成年學生的盲從。這完全是用外力侵入個人的精神界,這難道不是一種侵犯人權的行為嗎?」 隨著直奉戰爭的爆發,北京屢屢遭受潰兵的騷擾。為了保衛學校,蔡元培接受白雄遠的建議,發動全校學生報名,很快組織起一支三百多人的北大學生軍。蔡元培來北大後,目睹學生皆長袍大褂,一派文弱之氣,一貫來重視體育鍛煉。這次正好趁熱打鐵,任命出身軍校的白雄遠擔任軍事訓練主任。在成立大會上,他親自頒發了軍旗,並邀請軍事學家蔣百里來校授課。這支全國首創的學生軍後來在反帝愛國運動中名揚四海,兩年後當蔡元培被迫遠走歐洲,孫中山先生抱病北上時,北大學生軍擔任了在前門火車站迎接孫中山的儀仗隊和警衛任務。中山先生逝世後,又是這支學生軍守衛了靈堂,當移居香山碧雲寺時,學生軍三百多人著孝護送靈車,使靈樞倍增了一種特殊的哀榮。 剛剛在改選中榮任北大教務長的胡適先生,終於走出書齋,手捧著黑皮包,容光煥發地大談起政治。他雖然想方設法營救過陳獨秀,但這並不妨礙他反對各種過激的主義。一次北大學生成立了新聞事業同志會,請他去演講,他一開口就講了一句令人膛目的大話: 「我希望你們研究真問題,少講虛主義。你們寧可因討論活問題而被封禁、被監禁、被槍斃,也不要拿馬克思、克魯泡特金來替張作霖、曹錕、薛大可、葉公綽的報紙充篇幅。」 看來,馬克思主義也曾被軍閥和政客搬弄和利用。胡適為了創辦《努力週報》,開始頻繁地出人各種社交場合。他看來很有性格魅力,眼界又很高,一手拉著曾是研究系的丁文江,並通過了抓住吳佩孚控制的北京政府,總想跟軍閥比學問,做新世紀的帝王師。一手又緊緊倚靠蔡元培為首的北大派,扮演起一種想在南北二府中保持獨立評論人的言論界領抽姿態。他開始直接干預政治,操持言論了。可胡適並不輕鬆,越想不偏不倚地公正,越是註定兩頭不討好。胡適的思想立場終於成了二十年代中國各派政治勢力聲討的活靶子。 當時的北京思想界,真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各派勢力的頭面人物紛紛登臺亮相,以梁啟超為首的研究系,先派元老林長民去爭取以顧維約為首的一批相對獨立的技術官僚。研究系試圖組織一個研究社會政治狀況的團體,但顧維鈞不為所動。研究系又轉而遊說北大派,蔡元培是好好先生,先被羅文幹說眼了,但胡適的政治嗅覺很靈敏,為了保持努力會的純潔性,經他一提醒,蔡元培又婉言謝絕了。 五月的一個夜晚,空氣中彌漫著春天的氣息。胡適正在書房翻閱好不容易出版的《努力週報》,胡同裡響起汽車的喇叭鳴叫。耳邊傳來丁文江的叫嚷聲: 「適之呀,貴客臨門了!還不快來迎候。」 門外走進一位氣宇軒昂的青年將領,見他一身戎裝。身材高挑,白淨臉皮上留著墨黑兩綹八字髭須。他穩穩地向胡適行了個軍禮,劍眉下一雙(黑目)(真目真)的瞳人閃爍出冷峻傲岸的神情。胡適已被他的神氣懾得有點氣餒,多虧了丁文江的及時介紹才解了圍。 「這位就是吳將軍的軍師白堅武參謀,當初和段祺瑞開戰,趕走徐世昌,全是他出的主意。」 胡適連忙請客人人座,白堅武寒暄幾句後氣勢沉雄地說: 「你們這份刊物玉帥都看了,他很欣賞你的《努力歌》,特地關照我來看看胡博士。很想聽聽你們這批名流對時局的見解呢。」 胡適頓時眉開眼笑,他摸出一罐進口香煙,抽出一支遞了過去。待兩人都優雅地點燃了煙,胡適說:「在我們這些英美派知識分子心目中,吳將軍是一位最有力量解決中國問題的愛國軍人。他在『五四』時期公開表示支持學生運動,反對過安福系控制的親日政府,並最後一舉推翻了這個政權。現在又趕走了日本人支持的奉系軍閥,我們寄希望他出面促進南北統一,讓北京出現一個有『好人』參加的新政府。」 丁文江也不失時機地說:「我們努力會的成員議論過幾次了,想委託適之起草一份改良社會的政治宣言。到時候還少不了請自參謀和吳將軍不吝賜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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