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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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錕、張作霖兩使來京之日,特於中央公園宴請各部總次長及軍警長官。席間,張作霖卒然問曰:「諸公可曾聽說北京有個姓蔡的鬧得很凶麼?」 曹錕卒然應曰:「是不是那個男女同校的蔡元培?」張作霖曰:「可不是。」曹錕即環顧王懷慶曰:「老弟何不看管他起來。」王未答,幸有閣員以他語岔開。當時曹、張兩使一唱一和,所言多在可解可不解之間,席間竟有相顧失色者也。 李石曾擔心地說:「這兩個軍閥不比段祺瑞,一個出身布販子,一個是馬賊,什麼蠢事都幹得出。我想去運動政府,為緩和摩擦起見,派蔡先生出國考察大學教育,先避一下再說。」 蔡元培突然賭氣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擺出一副決鬥的架式: 「我不走!再說對付反動軍閥,避也不是個辦法。」 蔣夢麟想起孫中山「率領三千學子,助我革命」的囑託,終於目光炯炯地對李大釗說: 「看來在中國,非發動一場革命不可了。」 胡適是消息靈通之士,他沉思片刻,權衡利弊後說:「蔡先生還是避一下為好,現在曹、張二人正和徐世昌討價還價,先向北京政府索取了一千多萬的軍費。徐世昌想以邊防吃緊為藉口要他倆早日離京,可二位偏偏不走,還想讓徐世昌任命曹錕為直、魯、豫三省巡閱使,張作霖晉授鎮威上將軍。我想他們折騰一陣子後遲早要走。對付這幫丘八大帥,犯不著動真。」 眾教授一致同意,便委託李石曾去疏通關節。他帶著李平原背出李鴻章的名頭,找了一些北洋舊僚說情。徐世昌也想息事寧人,巴不得蔡元培不在眼皮底下。范源廉又重新出任了教育總長,所以很快就批准了。湊巧羅文乾等人也要赴歐洲考察司法,正好結伴而行。 臨行前,蔡元培又做了幾件事。一是先後兩次在北大召開授予名譽學位典禮,第一次授予法國數學家班樂衛、理學博士儒班、美國前駐華公使芮恩施和杜威為北京大學名譽博士學位。二是與梁啟超等人共同發起邀請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講學。羅素剛訪問完蘇聯,帶著他的情人,年輕的社會學家多拉·布萊克同行。當時的中國,很快掀起了一股「羅素熱」。他受歡迎的程度,可以從兩個事實看出來。一是「羅素研究會」的成立,二是《羅素月刊》的創辦。羅素對現象世界和現實本質的看法,與中國佛教哲學的吻合常常達到驚人的程度。同時,他的和平主義和政治激進主義,給那些已被蘇俄的社會主義實驗吸引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他的情人在女子學校和無政府主義團體的演講也很有影響力。她在演說中毫不掩飾自己與羅素的關係,讚揚蘇俄對男女關係的改革,告訴中國青年要大膽站起來,反抗舊的婚姻模式,追求自己的精神和經濟自由。在當時的中國,羅素和布萊克帶來的信息是過於激進了。他們不僅深受保守人士的痛恨,英國駐華使館曾幾次想趕他們回國,也讓一些左派人士感到不安。在湖南,毛澤東聽了羅素提出的共產主義可以不用暴力革命,而用教育和啟蒙方式實現的觀點,非常警惕和反感。他在給法國的蔡和森信中明確表示反對。他認為中國的學校和報紙都掌握在資本家手裡,如果只是溫和地等待,革命將是遙遙無期。但對一些浪漫的自由派知識分子,羅素卻是最讓他們發狂的偶像。連遠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徐志摩,也曾用詩一般的語言描述了對羅素著作的感覺,說它猶如「夏日黃昏時穿透海上烏雲的金色光芒——冷靜、銳利、千變萬化。」 追溯徐志摩一生的周折,大都尋得出一點感情的線索。羅素來中國時,他已經在美國。一天他忽然驚悉了羅素的死訊,悲痛地哭了一場,還做了悼詩。後來又聽說他沒死,已回劍橋去了,就毅然擺脫哥倫比亞大學博士銜的引誘,買船票過大西洋直奔英國,想跟這位二十世紀的伏爾泰認真學一點哲學。沒想到當他抵達英國時,發現羅素不但沒有從中國回來,而且幾年前就被劍橋大學驅逐了。理由是他的同事們不贊成他在一戰期間所持的和平主義觀點,也反對他最近的離婚行為。 蔡元培出國前還去了趟長沙,他是應湖南教育會的邀請,與杜威、羅素和章太炎、吳稚暉、胡適等中外著名學者,去參加學術演講活動的。當時長沙《大公報》特請毛澤東等人作記錄,供該報自行刊佈。師生倆又一次見面了,毛澤東還為他親錄了兩篇演說詞。毛澤東此時已擔任第一師範附小主事,正在秘密組建湖南共產黨小組。鑒於蔡元培和已故老師楊昌濟的友誼,毛澤東每天陪伴左右,談的十分投機。 一天傍晚,師生倆在湘江邊散步。毛澤東談起蔡元培夏天時為李季所譯《社會主義史》作序的事,大為讚歎。沒想到蔡元培卻天真地說: 「我試圖說明在中國本來就有一種社會主義的學說。像孔孟的許多觀點,就包含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意義,還有男女平等和泛勞動主義的思想。我發現西方許多先進的學術思想,都可以從中國古代哲學史中找到源頭。」 毛澤東聽了暗自叫苦,卻不敢當面直說,只是覺得這位蔡先生實在單純的太可愛了。 他又談起想倡辦一所平民主義的大學——湖南自修大學,目的在於為將來改造社會培養人才。蔡元培聽了歡喜得滿臉放彩,當場要毛澤東起草辦學報告,還親自去湖南省政府和教育廳遊說。憑著他的聲望,當局很快就批准了辦學申請。毛澤東從此創辦了一所真正屬他的「黨校」,培養出一批令統治者膽顫心驚的共產黨人。 當師生倆在長沙車站依依惜別時,誰也沒有想到,從此後他倆將各奔東西,再也沒有見過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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