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九八


  羅章龍是個湖南小個子,前不久還與毛澤東在北京聯手發起「驅張」運動。毛澤東這次來京公開了與楊開慧的關係,但不幸的是楊昌濟教授卻在一月中旬病逝了。又是蔡元培出面為他舉辦喪事,還在北大為亡友徵集膊贈。羅章龍「五四」期間為響應陳獨秀的行動理論,專門成立過行動小組,思想比一般人成熟的多。見他冷靜地分析道:

  「蔡先生同情勞苦大眾和社會主義,在上層社會裡,他的政治態度是居中偏左的。但目前還只是一位進步的民主主義者,與他談共產主義還為時過早。」

  張國燾儼然是個正統的馬克思信徒,在棉袍上縫了兩隻大口袋,左邊裝著本德文版的馬克思,右邊插著本俄文版的列寧,整日在校園內晃蕩晃蕩。他顯然比他倆更有謀略,有點自作聰明地建議道:

  「現在的北大,是新舊思潮鬥爭最激烈的地方。我們要利用蔡元培的影響和保護傘,把馬克思學說立起來,把馬克思主義的旗幟打出去,把無產階級政黨儘快建立起來。」

  正在這時,李大釗帶著那位李鴻章的孫子李平原進來了。這位平原公子好像對政治也很感興趣,先是組織了北大雄辯會,老是要為他爺爺的洋務運動正名和辯論。去年6月3日這天,又和張國燾、瞿秋白等學生因學潮一起被軍警拘禁。最近又迷上了馬克思的學說,硬磨著加入了研究會。剛才他倆去找了蔡校長,想在5月1日那天,在北大舉行一次「五一」紀念大會,第一次在中國公開慶祝全世界勞動者的節日。

  「蔡先生能同意嗎?」張國燾不無擔心地問。

  李大釗浩然一笑,敬佩地點了下頭,說:「我們開始也有些擔憂,怕老是集會讓他為難。沒想到蔡先生沉思片刻,面含春風地說,這個會我支持。在這個精神勞動的紀念日裡,我希望我們培養的學生,將來能與勞工為伍,能儘快化成勞工的一分子。這也是我提倡平民教育的理想呀!」

  「亢慕義齋」裡爆出一陣喝彩聲,李大釗激情澎湃地拿起一支毛筆,鋪開紙寫下了八個遒勁的大字——

  「不破不立,不立不破!」

  5

  《北京勞工宣言》:
  今天是世界勞動者爭得八小時的紀念引我們應該快快起來休業一天,大大慶祝一下才是。從今以後,有工大家做,有飯大家吃,所有不做工的官僚、政客、軍人、道士、和尚、盜賊、娼妓、流氓、乞丐都要驅逐淨盡。我們要把田園工廠以及一切生產機關統統收回,自己管理,不要被一般不做工的剝奪了去!


  今天一早,大街上佈滿了軍警的馬隊,如臨大敵般地盯著兩輛示威遊行的大卡車。卡車上插滿了書有「勞工神聖」、「資本家的末日」等字樣的紅旗。北大學生何孟雄等八位工讀互助團的團員,不斷地在車上向圍觀的市民高呼過激的口號。當車駛近總統府時,車上突然撒下幾千份《北京勞工宣言》。軍警中一名小頭目撿起一看,慌忙下達了逮捕令。淒厲的警笛尖叫著驅散了圍觀的市民,馬隊以迅猛之勢包圍了汽車。只見何孟雄眼睛發紅地命令司機強行突圍,一邊振臂高呼口號:

  「抗議軍警迫害!紀念國際勞動節無罪!」

  那位司機也是工讀互助團的骨幹,接令後一腳踩足了油門,汽車野馬般地向前直沖而去,一下撞倒了幾匹戰馬,有位警察慘叫一聲在輪下喪命。

  這還了得,軍警們一擁而上,那位司機也慌了神色,把車停了下來。何孟雄等八人連同司機當場被捕。

  而在北大二院的禮堂裡,李大釗主持的紀念大會正在隆重召開。李大釗站在臺上演講,語氣像一位充滿憧憬的詩人:

  「我們希望諸位常常紀念五一節,把全世界人人紀念的五一節當作我們一盞引路的明燈。讓我們本著勞工神聖的信條,跟著這個明燈走向光明的地方去吧!」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校役夜班的工友抬起了頭,平民夜校的窮學生也抬起了頭,還有許多工讀互助團和北大的學生也噙著熱淚,高仰起充滿希冀的腦袋。我們渴望光明、渴望平等、渴望人的生活,我們的渴望已如地火,焦灼地積壓了無數個世紀。黑暗中引路的明燈呵!你在哪裡?你真的能領我們走向光明的地方去嗎?

  鄧中夏、羅章龍、張國燾、李平原等人捧著新出版的《北京大學學生週刊》和《新青年》雜誌,散發給五百多位到會者。兩本刊物都出版了「紀念勞動節專號」,《學生週刊》上還有「勞工神聖」。「勞動者的勝利」、「資本家的末路」等四幅漫畫插圖。而《新青年》上也同時發表了李大釗的《五一運動史》和陳獨秀的《勞動者的覺悟》,還有孫中山、蔡元培和九位名不見經傳工友的題詞。蔡元培題寫的四個大字仍然是「勞工神聖」。

  正當鄧中夏帶著平民教育演講團準備分五組上街時,突然門外湧進大批荷槍實彈的軍警,會場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只聽見軍警背後傳來一聲叫喊:「蔡校長來了!」

  黑壓壓的軍警自動閃出一條通道,蔡元培神情肅穆地步入會場,人群中爆出一陣歡呼聲。蔡元培穿著一身褪色的棉布長袍,方正的顴骨上閃爍出聖人般的靜氣。他沉穩地環視了一眼會場,緩緩地走上講臺。所有的眼睛都投向了這位一校之長,關注著他的眼神、表情和一舉一動。他沉穩地倒轉腦袋問李大釗:

  「你的演講完了嗎?」

  見李大釗點了下頭,蔡元培有力地揮動了一下右手,嗓音平靜地宣佈道:

  「今天的紀念大會到此結束。解散!」

  人群歡呼著湧向門外,軍警們傻眼了,一場衝突眼看著被蔡元培化解了。

  當整個會場只剩下他倆時,李大釗的眼眶潮濕了。只見蔡元培的額角又滲出豆粒大的冷汗,一雙手死命地護住發痛的胃部。他忍不住上前扶住了這位渾身癱軟的長者,艱難地走了出來。

  6

  暑假裡的一天中午,上海法租界霞飛路漁陽裡蟬鳴不絕。張國燾帶著天津巾幗領袖劉清揚,來到陳獨秀寓所。陳獨秀見劉清揚眉目清秀,舉止嫺靜,以為是他的女友,便大大咧咧地開起了玩笑。張國燾紅了臉,連忙解釋道:

  「我們是受北京學聯委託去南洋募捐的呀。」

  另外的話他只能單獨說,離京之前,李大釗專門托他找陳獨秀,瞭解一下上海建黨的事。

  陳獨秀先在外面安排好劉清揚的住宿,就留張國燾住自己樓下,和李達一間房。自己和夫人高君曼住在樓上。這幢老式石庫門房子還是柏文蔚讓給他的,柏氏已遷到新漁陽裡居住。進門有天井,中間是客堂,陳設沙發四張,椅子數把,壁間掛有大理石嵌屏四幅。

  張國燾喜歡交際應酬,性格和李達不一樣,有時很晚才回來。有一夜他又回來晚了,高君曼以為他談戀愛去了,就和他開玩笑說:

  「張先生是軋馬路去了吧?」

  張國燾連忙搖頭:「哪裡,哪裡。」他確實沒有去軋馬路,不過心裡早已對劉清揚有了意思,劉清揚似乎沒有看中他,卻對北大教師張申府暗生了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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