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九七


  陳獨秀安抵上海後就給他來了封信,李大釗這才放下了心。這天,準備去日本的高一涵到他家中辭行,一見面先豎起大拇指對他夫人趙紉蘭說:

  「守常兄不愧為俠肝義膽的大英雄!」

  李大釗夫婦都被他那嚴肅的表情惹笑了。見他又摸出一份天津的《益世報》揚了揚,嚇唬道:

  「不過你這次去天津,還差點鬧出事來呢。」

  原來報上登載了「黨人開會,圖謀不軌」的消息。李大釗淡淡地一笑,將報紙遞給了夫人,幽默地說;

  「消息挺快呀!看來暗探們也不是吃素的。」

  4

  仲春的一天上午,空氣中彌漫著耀眼的暖融融的氣味。蔡元培卻和新任總務長蔣夢麟,在校長室裡商量一件棘手的事。

  今年以來天津、北京學潮不斷,很快蔓延到了全國。教育界與軍閥政府又一次為索薪和山東問題對立了起來。先是北京各學校的教職員要求以現金發薪罷課,學校行政無法維持,以蔡元培為首的各大學校長不得不聯名辭職。政府怕惹出亂子,只好勉強答應了條件,但又把賬記在蔡元培身上。竟在內閣會議上,批准了他一人的辭呈。幸虧北大學生會代表立即趕去質詢國務總理靳雲鵬,內閣才慌忙改變了主意。緊接著,圍繞反對日本提出的中日兩國直接交涉山東問題又遊行不斷。先是天津的三千余名學生上街請願,被軍警打傷了五十多人,還逮捕了學生代表周恩來等人。北京學界憤怒了,又一次上街遊行聲援。在前門演講時,被數千名軍警包圍,當場捕去一千六百餘人。雖然到晚上多數學生陸續放出,但還是將四十三人關押在衛戍司令部。而且據傳北京政府還準備將他們交給法庭處理,還想追究這些鬧事者的刑事責任。正巧梁啟超率領代表團回國,梁任公不愧是位血性男兒,憑他在巴黎和會期間奔走呼號的巨大影響,親自去找徐世昌為這些愛國學生說情。但仍不見解凍的跡象,蔡元培終於火了,他明知出頭露面沒有好下場,仍書生氣十足地領銜與各大學校長聯名質詢教育部,並一起具呈北京政府,明確反對出賣山東主權。為了表示自己與舊勢力決裂的信念,他還在《新青年》發表了措詞激昂的文章——《洪水與猛獸》。

  今天,剛出版的《新青年》正好送來北大。他卻和蔣夢麟在為開放女禁,招收女生之事煩惱不堪。

  初春時,北大學生王昆侖來找蔡校長,說他姐姐王蘭因病失學在家,很想進北大求學。蔡元培想起去年有位叫鄧春蘭的女學生,也曾給他寫過信,要求開放女禁,男女同校。便笑著問:

  「她敢來嗎?」

  「敢!」王昆侖勇敢地點點頭。

  「好!那就讓她來試試。」

  王蘭就這樣進了北大,成了哲學系一年級的旁聽生。她還帶頭剪了頭髮,在《晨報》上發表了《北大男女共校以前的我和以後的我》一文,抒發了自己的感想。到了芳菲三月時,北大已陸續招收了九位女生。沒想到這件觸動了封建神經末梢的小事,不僅轟動了全北大,還轟動了全北京。

  就在剛才,教育部派了位道貌岸然的僉事來責問蔡元培,說:「招收女生是新法,為何不先請教育部核准呢?」

  蔡元培像被黃蜂蜇了一下,好好先生的雅量蕩然無存,一股無名火頓時直沖腦門。他終於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教育部的《大學令》,並沒有專收男生的規定呀!從前是女生不來要求,所以沒有女生。現在女生來報名了,大學就沒有理由拒絕!」

  那位企事一下子被噎住了,不悅地拉長了一張馬臉說:「蔡先生,你是老前輩了,但兄弟公務在身,有些話不得不說。開女禁之事關係重大,必須報部裡核准,否則一切都不能算數。」

  話畢,鐵著臉揚長而去。

  蔣夢麟有點吃不准了,膽怯地問:「如部裡不同意,今年暑假招考,還收女生嗎?」

  蔡元培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你咋也糊塗了,歐美各國大學沒有不收女生的。我們要整治北大,改革教育,就一步也不能退縮。這樣吧,你給部裡送一份呈文,如有問題,我去找傅嶽囗論理。」

  他話是這樣說,心裡卻滿滲出悲涼。想想黎元洪執政時,自己還能大刀闊斧地做成幾件事。而自去年秋天回京後,政治空氣簡直惡劣到了極點。每做一件事,都會有人設卡。每走一步路,都生怕踩著陷阱。唉!看來在北京這種地方,真是有點待不下去了。

  他止不住又留戀起隱居西湖楊莊時的那份恬靜和淡泊。

  就在離校長室不遠,有兩間寬敞的青磚房子,它就是蔡元培撥給北大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的活動場所,被青年布爾什維克親切地稱為「亢慕義齋」,這「亢慕義」是德文譯音,意思是「共產主義小室」。因離校長室不遠,白天還有校警站崗,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一進門,只見「亢齋」正中掛有馬克思畫像。兩邊是一副對聯:

  出研究室入監獄,南方兼有北方強。

  對聯出自會員宋天放手跡,上聯為陳獨秀所言,下聯是李大釗的意思。他說在這個研究會裡,有南方之強,也有北方之強。現在南北方之強團結在一起,中國的未來就有希望了。

  四壁還貼有許多富有革命氣息的詩歌、箴語、格言等,自分得房子後,大家歡呼雀躍,連日聚會,李大釗也常和青年學生一起朗誦詩歌,表示慶祝。

  此時,鄧中夏、羅章龍和張國燾正在拜讀《新青年》上蔡元培的那篇《洪水與猛獸》。三個人都是激動分子,都被蔡先生那痛快淋漓的文風折服得一陣陣地叫好。

  我以為用洪水來比新思潮,很有幾分相像。他的來勢很勇猛,把舊日的習慣衝破了,總有一部分的人感受痛苦,仿佛水源太旺,舊有的河槽,不能受他,就氾濫岸上,把田廬都掃蕩了。對付洪水,要是用鯨的湮法,便愈湮愈決,不可收拾。所以禹改用導法,這些水歸了江河,不但無害,反有灌溉之利了。對付新思潮,也要舍湮法,用導法,讓他自由發展,定是有利無害的。

  至於猛獸,恰好是軍閥的寫照。現在軍閥的要人,都有幾百萬、幾千萬的家產,奢侈的了不得。別種好好作工的人,窮的餓死,這不是率獸食人的樣子麼?現在天津、北京的軍人,受了要人的指使,亂打愛國的青年,豈不明明是猛獸的派頭麼?

  所以中國現在的狀況,可算是洪水與猛獸競爭。要是有人能把猛獸馴伏了,來幫同疏導洪水,那中國就立刻太平了。


  這一期的刊物正好輪到胡適主編,所以他還在後面加了一段附記說:「這是蔡先生替北京英文《導報》增刊而寫。我們因為這篇文章是現在很重要的文字,很可以代表許多人想說而不能說的意思,故把他的中文原稿登在這裡。」

  鄧中夏感歎地說:「憑蔡先生的地位和聲望,能發出這樣的聲音,著實不易。哎!如果我們下一步建黨的話,把蔡先生也拉進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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