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九一


  「蔡先生認為『五四』以來,學界犧牲極大,現在我們提出的要求,基本得到了解決,所以他希望全國的學生儘快地上課,以慰國民之望。我這次來不是代表北京大學校長,僅代表蔡先生個人,為他個人的監印者。蔡先生有三件事托我轉告諸位。一是各界代表多次來杭州探望,請代他向各界致謝。二是他已有回校之決心。三是大學的責任,他願意繼續完全擔負起來。我今天初來北大,深感校園處處彌漫著蔡先生的精神。也想談談對蔡先生那種偉大精神的幾點感悟。一是他身上集古代聖賢溫、良、恭、儉、讓各種美德,具備了中國人最好的精神。二是他重美感,具備了希臘人最好的精神。三是他注重平民意識和平民生活,在蔡先生眼裡,似乎個個都是好人,又具備了希伯來最好的精神。然而蔡先生恐怕不會承認我的話,因為他自己是不知不覺的。但是我相信大家一定會贊同我的看法。諸位是深受蔡先生精神感化的北大人,所以你們的這次愛國行動,不但感動了全國,還感動了世界。大家可能會問,蔡先生的這種精神是從哪裡來的呢?我以為是從學問中來的。所以蔡先生才會籲請我們,救國不忘讀書,讀書不忘救國!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蔡先生的學生,還希望大家都能聽蔡校長的話,儘快地恢復正常的教學秩序。」

  蔡元培是9月10日離開楊莊,悄然回京的。他不想驚動北大師生,同行者除了在法國留學歸國省親的兒子蔡無忌外,還有羅家倫等少數幾位貼心朋友。他乘坐的火車是9月12日午夜抵達北京的,在站台上迎接的只有女兒蔡威廉和內弟黃世暉。當他望著離別四月,含淚擁抱自己的威廉時,覺得女兒一下子長大了,成熟了,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在夜風中婆娑起舞。羅家倫驚羨地盯著這位美麗而聖潔的少女,突然暗生出一絲朦朧的愛慕之情。

  蔡元培一回家就發現黃鐘玉更加憔悴了,皮膚枯燥,面色蠟黃,也許又是為自己擔驚受怕的緣故吧。他的心一陣酸楚,加上旅途的勞累,胃疾又復發了。第二天上午,蔣夢麟、馬寅初、胡適等先後上門拜訪,議決北大於9月20日正式開學。待來訪者散盡,蔣夢麟悄然出示了一份孫中山先生的來函,不解地問:

  「學生有一事不明,為何孫先生有些話不對蔡先生明說,而要對學生說呢?」

  蔡元培一見孫中山手跡,只覺得心頭一陣血湧,臉上頃刻泛出了羞色。

  孫先生顯然是有點急不可待了。

  率領三千子弟,助我革命!

  蔡元培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內疚地說:「孫先生恐怕見我老是向軍閥政府高喊教育獨立和不合作主義,便不好意思明說了。唉!作為一位老同盟會員,我對他的關心和支持確實是太少了!」

  蔣夢麟猶豫片刻,又談了些安福系的動態,原來他們一直沒有停止過阻撓他重返北大的行動。先是在夏天,通過胡仁源用金錢收買了少數北大學生,企圖推翻北大學生幹事會,假借北大全體學生名義,通電「迎胡拒蔡"。沒想到這夥人正躲在法科秘密開會,就被發現了。當場擁來二百多學生包圍了會議室,抓住了來不及逃走的五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安福國會的職員。在眾人的盤問下,他們不但低頭伏罪,具悔過結,還將安福系策劃醜劇的經過和盤托了出來。這一陰謀敗露後,他們又抬出一位被北大開除的教員徐某,在《公言報》上連載題為《息邪》的長文。其中有《陳獨秀傳》和《蔡元培傳》等,攻擊陳獨秀「少無賴,為鄉里所不齒」。醜化蔡元培為「居德五年,竟識字至百餘,逋法三載,又識字十餘」。後發現在輿論上扳不倒蔡元培,北京的軍閥政府又企圖出爾反爾,中途換馬。一面表示挽留蔡元培,還故意假惺惺地催其北上,另一面又偷偷地想任命蔣觀雲為北大校長。沒想到蔣觀雲不但堅辭不就,還公開在報紙上登出一則《入山明志》的啟事,以表明其氣節之高。弄得北洋政府洋相百出,狼狽不堪。

  蔡元培這次倒顯得很冷靜,不但不惱,反而沉下心,堅定了辦好北大的信念。他透過自己的去留問題,看到了新舊思潮鬥爭的繼續,看到了究竟要在中國維持一個什麼樣的大學的問題。看到了自己如能堅守在這裡,就等於保住了一個生氣勃勃的北京大學,保住了教育改革的成果和新文化運動的陣地。

  北京各校師生以最熱烈最誠摯的感情歡迎蔡元培的歸來。9月20日上午,北大全體學生和全體教職員分別召開了歡迎大會。先由方豪代表全體學生向他致熱情洋溢的歡迎詞。方豪說:

  「當此秋光宜人之際,我們有幸會聚一堂,重睹我校長慈藹之容湧現於講座之前,實抱無量之歡欣也。今日我們歡迎先生,乃歡迎國家新文化,國立大學之新紀元,全體學生之新生命。我們將以無窮之歡樂,無限之興奮,敬祝先生之健康!敬祝北京大學萬歲!」

  而馬敘倫先生代表全體教職員的發言,更讓蔡元培熱淚盈眶,無限安慰。他說:

  「今天我們歡迎蔡校長有兩層意思,一是歡迎校長勝利回校,二為歡迎蔡先生這個人。蔡先生學問道德之高尚,世所公認。我們歡迎他,就是歡迎他偉大的精神。我們歡迎他,就是歡迎正義終於戰勝了強權和黑暗!」

  19

  就在蔡元培抵京後的第四天,陳獨秀終於出獄了,胡適連忙趕去箭杆胡同看望。幾個月的監獄生活,陳獨秀明顯消瘦了,但個性似乎更加強悍。見他睜大一雙小而尖銳的眼睛,笑著嘲諷胡適說:

  「別人坐牢,你倒落得在一旁打秋風啊。」

  胡適張了張嘴,一時不知所云。見陳獨秀舉起了手中的《每週評論》,才恍然大悟,兩人一齊笑了起來。原來,陳獨秀被捕半月後,胡適在《每週評論》上發表了《愛情與痛苦》的隨筆。胡適在文章裡說:

  《每週評論》第二十五號裡,我的朋友陳獨秀引我的話「愛情的代價是痛苦,愛情的方法是要忍得住痛苦。」他又加上一句評語道:「依我看不但愛情如此,愛國愛公理也都如此。」這句話出版後的第三天,他就被北京軍警提去了,現在已有半個多月,他還在警察廳裡。我們對他要說的話是:「愛國愛公理的報酬是痛苦,愛國愛公理的條件是要忍得住痛苦。」

  陳獨秀很喜歡同一期上李辛白的小詩和一篇雜感。庶務主任李辛白也是安徽人,長他四歲。當年陳獨秀在蕪湖創辦岳王會時,李辛白也參加了。李辛白的詩寫的很有思想:

  依他們的主張,我們小百姓痛苦。
  依你的主張,他們痛苦。
  他們不願意痛苦,所以你痛苦。
  你痛苦,是替我們痛苦。

  陳獨秀眼裡閃出狡黠的目光,嘲諷地說:「堂堂胡適之,還不如辛白寫的好,真不知你是怎樣想的?哎!這篇《是誰奪了我們的光明》,怕是守常所為嗎?」

  胡適笑著點點頭說:「他是自己來信自己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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