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八五


  學士居因罷課已生意清淡了多日,張掌櫃見擁來一群豪士,頓時眉開眼笑地上前伺侯。許德珩令他先斬五斤牛肉,再給每位斟一碗白酒。見他仰脖一飲而盡,砰地一聲將碗摔碎在地上,自豪地以拳擊案道:

  「古有田橫五百壯士同死,被譽為中華俠烈史上一大異彩。自明天起,我們三萬多壯士要增添的異彩,必將超過他們數百倍!」

  6月3日的北京天氣驟變,只見各校的愛國學生,不顧雷鳴電閃,大風揚塵,遮天蔽日的惡劣天氣,按事先安排公開趕往演講地點,在風雨中大聲地疾呼救國。北京警備總司令段芝貴出動了軍警馬隊,衝擊各路演講團和聽講群眾。並令偵緝隊、保安隊四處逮捕學生。到了下午6時,學生被捕者已達一百七八十人。其中以北大學生為最多,占了百分之七八十。因被捕學生太多,監獄一時人滿為患。軍警又奉命包圍了北河沿的北大三院,作為臨時監獄。軍警們還在校門外貼上「學生監獄」四個大字,將軍警駐紮在校內,支起了二十多個帳篷,擺出了準備長久圍困的架式。

  6月4日清晨,風沙依然遮天蔽日。而北京各校卻英勇無畏地湧出了多一倍的演講團,他們在塵沙飛舞中沿街演說,目無旁物,面無懼色。北京政府也派出了更多的軍警拘捕學生。這一天,各處演講學生被捕者近八百人,加上昨天被捕的已近千人。見北大法科容納不下,軍警又佔用了北大理科樓房,並在門口掛起了「學生第二監獄」的牌子。警察廳國抓來的人太多,飲食無法供應。也不知是誰出了個餿主意,竟恬不知恥地給北大發來一道公函,要學校設法供應飲食。

  李大釗一直焦慮地和馬敘倫、馬寅初、錢玄同、劉半農等人在紅樓裡。他們幾次想入內探視,均被軍警擋駕。見貼出了可以送飯送水的佈告,忙沖了進去。發現關在法科的百名學生,自早到晚滴水不沾,粒米未進,饑寒交加,情狀至為慘烈。慌忙以私人名義,去學士居等店鋪購饅頭三千個分別送入兩處學生監獄。

  更為壯烈的6月5日終於來到了。這一天上午,學生講演如舊,捕人也依然繼續。警察已不夠用了,出現了警察到東邊趕人,西邊學生又演講起來。到西邊趕人,東邊又演說起來。搞了很久,聽的群眾個個鼓掌,少量的警察也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不敢動手了。而到了下午,學生不再分開行動,而是集合大隊出發。大隊之後,跟著學生幹事會事先雇好的大車,滿載各人的行李臥具。也有學生個人自背衣包的,隨時準備被捕入獄。當浩大的學生演講隊出發時,當局急忙增派偵緝隊和保安隊。但終因學生太多,捕不勝捕,沒有辦法,只得改變方針,只趕聽眾,不捉學生。於是學生們趁機手拿旗幟,高呼口號,沿長街遊行。他們個個沿途奔走,疾呼愛國,直至聲嘶力竭。最後決定集體奔赴北大學生監獄,要求一起入獄。並與軍警展開了面對面的搏鬥,砸爛了許多兵棚。而被關的學生也紛紛奔到臨街樓窗,向外搖旗呐喊。學生們內外呼應,軍警無法遏止,因沒有吳炳湘的命令,又不敢開槍彈壓。

  情急無奈的吳炳湘始終記住徐世昌的一句話:「只可捕而不可殺!」他靈機一動,慌忙派人趕到各校教職員開會的會場,請來了醫專和法專的兩位校長湯爾和與王家駒,狡猾的請他們將學生分別保釋出去。湯爾和又不是等閒之輩,也巧妙地說:

  「保釋一節,決難辦到。政府如有意釋放學生,應請先將軍警撤退,允許學生出入自由。」

  吳炳湘已無路可走,想想再衝突下去必然要發生流血事件。只得下令撤退,一時間,北大法科和理科門外的軍警抱頭鼠竄,二十幾個帳篷也霎時全無。憤怒的學生哪肯輕易放走他們,沖出來反拘了七名警察作為人質,並截留帳篷二具作為紀念。

  學生運動發展到今天已完全進入有組織階段。北京學聯又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在軍警撤出之後,被捕學生仍不出北大校門一步,他們的兩條決議一公佈學生就歡呼雀躍起來。第一,被捕學生暫不出校,並推舉糾察員維持秩序。第二,向政府要求集會、言論、出版等不受限制的自由。如政府不答應這些條件,寧願餓死在獄中。會後,學聯便派代表去警察廳索要被囚千餘人的伙食和臥具。弄得警察廳窘迫萬分,但又不敢不應,只好設法拖延,真是騎虎難下了。自此,北大校園內的千余名學生,日日集會,縱議天下大事,不管言論再如何出格,也無人敢過問半句了。

  6月6日這一天,北京學聯又發動了新的攻勢。一是繼續派學生外出演講,警察再也不敢於涉了,只是照例象徵性地驅趕聽眾而已。二是向全國各界發出通電,頓時有二十多個城市群起響應,上海各界又號召罷工罷市罷課,聲援北京學生。三是學聯又派出八位代表到教育部交涉,提出如要被捕學生回校,必須令包圍學校的軍警在當天下午向學生道歉。教育部答應向總統府上報,但因時間太倉促,怕辦不到,要求延緩半天。

  總統府裡已鬧得一團糟,徐世昌沒想到把學生抓來容易,放出去反倒難了。吳炳湘還告訴他被捕的學生裡還有兩位活寶呢,一位是李鴻章的孫子,一位是黎元洪的侄子。徐世昌真是哭笑不得了,大水淹了龍王廟,抓來抓去竟抓到老中堂和黎菩薩的頭上了。他真是有點黔驢技窮了,也開始掂出了蔡元培這位同科進士搞新文化運動的厲害了。他知道安福國會已執意要錢能訓下臺,唉!為了一個蔡元培,他的政府將連損一位國務總理,一位教育總長,一位京師步兵統領。看來這位姓蔡的再也不能挽留了,否則將後患無窮。他命令先讓國務院和教育部派大員前去安撫道歉,可去了沒多久就來了電話。因無軍警代表,學生堅決不買帳。又派吳炳湘低三下四地去北大禮請學生回校,昔日飛揚跋扈的警察頭子又被學生拒之于門外。學生們口徑一致地說:「你前既捕,今又無故放我們,視學生如兒戲呀!」

  北京學聯又趁機提出一攬子解決的要求,吳炳湘只得哭喪著臉跑回來求援。徐世昌沉思片刻,異常冷靜地走進辦公室,給段祺瑞掛了一個電話。他已想好了對策,決不步黎元洪後塵,在『俯院之爭」中一敗塗地。但也決不能給這位段歪鼻子墊底當犧牲品,糟蹋了堂堂前清翰林的一世清名。段祺瑞為了扶徐樹錚做「西北王」,已開始放出風聲,下一步將任命他出任西北籌邊使、邊防軍總司令、督辦外蒙善後事宜等要職。而曹錕、吳佩孚和那位「東北王」張作霖,也已開始向他暗示要組織反皖的七省聯盟。以「清君側」的口號幹掉徐樹錚,削弱段的勢力。他權衡再三,也決定一攬子解決困難時局的所有問題,無條件答應學生的要求。他不愧是位老練的政治家,在電話裡再三向段祺瑞分析利弊。他說曹、陸、章已引起全國各界公憤,再不罷免你我將成為袁項城第二,看來只好讓他們做犧牲品了。還有,政府如要順應民意就不能在巴黎和約上簽字。再說簽不簽字都無法扭轉日本佔有青島的事實,因為協約國已明確表態了,所以中國只有棄權最為體面。為了平息對方的怨氣,最後他答應明天就下令准許蔡元培辭職,任命胡仁源出任北大校長云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