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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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我寄以相當的同情。」 同學們原以為他會為縱火責怪大家,可蔡校長居然沒有說。會場上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蔡元培一如冷峻的雕像,臉上佈滿愁容,一動不動地站著。待會場安靜下來,他又平靜地說道: 「現在不是你們學生的問題,而是學校的問題。不只是學校的問題,而是國家的問題。我是全校之主,我自當盡營救學生之責。被捕的同學,我去保出來。關於善後處理事宜也由我辦理,你們可以散會了。」 他剛說到這裡,發現大門外有幾個陌生的腦袋正朝裡面窺探,知道是警察廳派來的暗探。他想起口袋裡教育部剛剛送來的嚴禁學生遊行集會的命令,又提高嗓音補充了一句: 「還希望聽我一句話……從明夭起照常上課。」 他是怕學生節外生枝,增加營救的困難。而剛才的大會早已作出決議,從明天起,北京各大專學校一律集體罷課。政府一天不放學生,罷課就一天不結束。 他又獨自走出了會場,乘著那輛孫寶琦送的舊馬車,消失在夜霧中。 他急於去拜訪一個人。剛才他已聯絡了北京十四所高校的校長,定于明天下午在北大開會。打算成立以他為首的「校長團」,全力營救學生。而王寵惠也從法律方面提醒他,縱火事件已授之以炳,政府萬一提交法庭審理將後患無窮。馬車終於在一片寬敞的大宅院前停了下來,他像一位肩負特殊使命的獨行俠,擂響了朱紅色的大門。 他要找的正是孫寶倚,這位當年清政府的駐德公使,即是促成他1907年留學德國的恩公,也是段祺瑞平時最為敬重的長者之一。 閒居在家的孫老先生,在擺滿古玩的客廳會見了這位小同鄉。蔡元培開門見山,請求他對段氏說明學生的舉動全出自愛國熱情,希望能儘快釋放。孫寶琦卻深表猶豫,他深知那位「參戰督辦」的性格,覺得這件事鬧得太大了,心裡實在不想捲入這場是非,怕丟了老面子,還遭人怨恨。 蔡元培見遊說無望,雙眼露出絕望的神情。因心中有氣,性格中那股書生的呆勁終於發作開來。他既不開口,也不說走,只管自己獨自一人呆坐在客廳裡。老先生見他眼睛對著眼睛,成了鬥雞眼。人也像個木頭人傻愣著不會動了,又從九點多一直坐到十二點多。知道再不表態,他會一直坐到天亮。終於無可奈何地哀歎一聲,答應明天前去一試,連哄帶勸地將他送出了門。 而就在這天深夜,在北大西齋的學生宿舍裡,羅家倫正激情澎湃地為《每週評論》寫稿。傍晚時他和傅斯年一回校,陳獨秀就派人將他倆叫去了箭杆胡同。他聽著兩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好像自己也親臨其境了,連聲不絕地大聲叫好。見胡適去了上海,又儼然以新潮社導師的口氣佈置他們做這做那。還約羅家倫連夜寫一篇稿,火藥味一定要濃。羅家倫終於寫完了這篇煌煌大作,他也由此暴得了大名。因為正是他的這篇《「五四運動」的精神》,第一次在中國發明了「五四運動」這個永恆的名詞。 這天子夜,當蔡元培孤身一人乘馬車疲乏地回家時,北京城裡又發生了一則新聞。雖然有關這次遊行示威的消息,遭到了嚴密的檢查與封鎖,但還是有幾位學生蒙過政府的耳目,通過天津租界的一個外國機構發出一份電報。這電報就成了5月5日轟動上海各大報紙的惟一新聞稿。 當中國教育會的蔣夢麟拿到報紙時,他正在吃早餐。他剛和胡適陪杜威夫婦從杭州遊覽回滬,一見北京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件,慌忙給胡適打起電話。而胡適也看見了報紙,正想找他商量呢。 這消息震動了整個上海市,當天下午,公共團體如中國教育會、商會、職業工會等紛紛致電北京政府,要求撤去三位賣國大員,無條件釋放被捕的學生領袖。整個上海就這樣焦急地等待著政府答覆,但一直奮無消息。又是學生們首先不耐煩了,率先宣佈罷課。各校男女學生成群結隊地上街演說,沿著南京路挨戶勸說店家罷市。各店鋪有的出於同情,有的出於懼怕,紛紛把店門關起來了。不到一個鐘頭,南京路上的所有店戶都關上大門了。 罷市風聲迅速地蔓延開來,全上海的商店都關門了。成千上萬的市民在街頭聚談觀望,交通幾乎阻塞。最好笑的是正當租界的巡警束手無策時,卻不知從哪湧來了一隊童子軍,代替巡警維持起街頭秩序並指揮交通。由剪了短髮的童子軍來維持人潮洶湧的大街秩序,這在上海公共租界倒真是一件新鮮稀奇之事。中國人和外國人同樣覺得奇怪呀,為何老百姓這麼樂意接受這些小孩子的指揮,而對巡捕們卻大發脾氣呢? 也就在5月5日下午,北京的十四所高等學校的校長聚會于北京大學,正式打出了「校長團」的旗號。以蔡元培為首的大學校長們終於大義凜然地走上了大街,以風蕭蕭兮一去不復還的氣概,齊赴警察廳,找吳炳湘放人。 這位警察總監先被這批學界領袖的氣勢震住了。他們一致認為:學生的愛國行動實為團體行動,學校行動,所以不能讓被拘的少數學生負責,而應由各校校長負責。並表示願以各校校長本身抵罪。如不答應條件,將率領全北京的教師集體罷教。而蔡元培更是推開眾人,一馬當先地擋在他們面前,神情決絕地說: 「鄙人是北大校長,願負完全責任,願以一人代學生向政府抵罪!」 吳炳湘倒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藉口說這次捕人是國務院的命令。如要釋放,也非有院令不可呀,把球踢到上面去了。 校長們無奈,又集體來到教育部找傅增湘。不巧這位受氣的總長因屢遭訓斥剛提出辭呈,正好不在部裡辦公。校長們又吵吵鬧鬧地趕到總統府和國務院,沒想到徐世昌和錢能訓都托詞拒絕會見。 但「校長團」集體請願、保釋學生的消息已傳進了中南海,震動了北京的中外輿論。 校長們有所不知的是,那位國務總理錢能訓其實正在裡面召開緊急內閣會議。自昨日始,要求釋放學生的電文已雪片般從四面八方飛來北京。上海三十三所大專學校聯名表示,如再不放人,各校學生願為後盾。而安徽省全體學生說得更絕,國恥日之前政府不放人,則全體無限期罷課。社會名流如江大燮、林長民、王寵惠等,也聯名致函警察廳,威脅政府說,國恥紀念日即將來臨,北京學生和社會各界正醞釀召開國民大會,如釀成激變,後患將不堪設想啊! 內閣緊急會議其實昨天就已經開了,只是一直沒有好的對策。軍閥們對這場學生運動真是恨之入骨,會議上關於解散北京大學,撤免蔡元培,幾乎為一致主張。那位警備司令段芝貴甚至說出「寧可十年不要學校,不可一日容此學風」的氣話。而教育總長傅增湘倒不愧為一介書生,竟敢站出來反對解散大學,為蔡元培解釋。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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