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七五


  「由於北洋政府在去年9月就和日本政府為濟順、高徐兩條鐵路借款問題秘密議定了《山東問題換文》,規定了日本享有在山東築路,在青島和濟南駐軍等一系列權利。所以日本以此為依據,堅持要求繼承德國在山東的權利,並向歐美各國進行了充分的外交疏通。這就使中國的外交活動一開始就陷於被動地位。我們提出的要求受到了蔑視,山東問題一直拖到第14次會議才提出來討論呢。」

  梁啟超終於憤怒了,憤怒于他曾寄予希望並為其忠心服務過的段氏政權,更憤怒於中國政府的這次外交政策。他「砰」地一拍桌子,責問道:

  「你們來之前政府是如何交底的?陸征祥身為外交總長,怎會一無所知呢?」

  顧維鈞的眼眶裡突湧出大滴大滴的淚水,委屈地說:

  「我是到巴黎才明白,除陸征祥一人外,我們全被蒙在鼓裡了。段祺瑞的態度是,在對日問題上,只能失敗,不許成功。而徐世昌呢,因剛上臺又沒參與私訂密約,所以他的想法是能扳回多少算多少,只要將損失縮小到最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所以這些天陸征祥整日吃喝玩樂,非常輕鬆。梁任公,國之安危,現在只有寄希望於你我二人了!」

  梁啟超突然覺得五雷劈頂,眼冒金星,整個世界都瘋狂地倒旋起來。他氣喘吁吁地扳緊桌子一角,才沒摔倒在地。剛痊癒的肺炎又因劇烈的乾咳,嘔出一大口血痰。想不到自己生不逢時,四萬萬同胞的命運,將要壓在一介書生羸弱的肩上,頓時哀情大慟,與顧維鈞抱頭痛哭起來。旁邊的法國人以為碰到了瘋子,忙四處躲避。

  梁啟超一回旅社就開始發燒咯血,他已顧不得身體了。慌忙叫來蔣百里、丁文江、張君勱等人商量對策。最後決定一是儘快致電外交委員會和國民外交協會汪大燮、林長民和蔡元培等人,利用輿論壓力,譴責政府私訂密約,出賣主權的罪行。二是借用梁啟超的國際影響,竭盡全力對英、美、法等國開展外交攻勢,力爭挽回敗局。

  蔣百里不愧是位軍事戰略家,他悲槍地譬喻道:

  「我們好像是一支已被統帥部出賣的軍隊,惟一的出路就是從巴黎將導火線引向國內,借用民間的力量點燃火種,逼迫敵方投降。」

  丁文江這位留英回國的第一代著名地質學家,一生主張用科學精神做行動的巨人。他已應蔡元培邀請,加盟籌建了北大地質學研究所。他不無感歎地說:

  「我們真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飯桶。唉!這些年軍閥政府忙於爭權奪利,窮兵黷武,惟一做的好事是,放鬆了對大學和報刊的控制。以我之見,汪、林等下臺官僚包括中國的工商界,根本沒有力量給安福國會施加壓力。惟一的希望就是蔡元培的北大,那裡有一群思想自由容易激動的新文化運動主將,更有幾千愛國的熱血青年。他們,才是我們要點燃的火種!」

  梁啟超聞言大悅,連夜帶病起草電文,拍發給國內。此電迅速在上海《申報》發表,國人大驚。從此國內的愛國力量,一直與梁啟超頻繁聯絡,始終保持著行動的高度一致。

  梁啟超不愧是一位傑出的外交活動家,他以二十年前那場維新運動領袖的巨大影響,以其「善辯」的外交魅力,很快成為法國上流社會和各國代表團之間爭相追逐的政治明星。在眾多法國名士中,他最感得意的是見到了十年來夢寐已久的兩位大人物。一位是新派哲學鉅子拍格森,一位是大外交家笛爾加莎。他特別喜歡同法國學者打交道,有約必赴,甚至與丁文江戲言道:「如果再停留半年,恐怕全巴黎的書呆子都要成為我的知己了。」

  而那位美國國務卿藍辛,甚至被他的肺腑之言打動了。突然在大會上提議將德國在山東的特權先移交協約國,表現出反對日本吞併山東的傾向。日本政府聞訊急了,慌忙拿出在1917年簽訂的《英日秘密協定》和《藍辛——石井協定》脅迫英、美。並嚴厲訓令其全權代表西園寺公望:「如果再不徹底貫徹我方上述要求,則拒簽國際聯盟章程。」

  一天晚上,這位被梁啟超的穿梭外交逼得精疲力盡的老人不無感歎地說:

  「這位梁任公一人之攻勢,不亞於十萬雄師呵!」

  而最令梁啟超感動的還是那封由蔡元培領銜拍來為他闢謠的通電。屈指算來,二十年前活躍政壇和思想界的風流人物,已所剩無幾了。當他扶病在榻前反復誦讀時,眼眶裡滿噙著晶瑩的淚花。

  上海《申報》、《新聞報》、《時報》、《時事新報》、並轉各報館、五十三商團鑒:閱滬商團議決事件,仍致疑于梁任公先生。梁赴歐後,迭次來電報告,並主張山東問題為國家保衛主權,語至激昂。聞其著書演說,極動各國視聽。何至有此無根之謠?願我國人熟察。

  10

  蔡元培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還是無法接受一個嚴酷的現實——

  陳獨秀居然在他手裡下臺了!

  但是,陳獨秀確實是在他手裡下臺了。

  就在昨天,清明節剛過後的第三天,在他主持的各教授會主任會議上,決定提前實行三月初評議會通過的文理科教務處組織法。將文理兩科合併,從十一位教授會主任中推選一名教務長,襄助校長領導全校的教學,任期為一年。投票結果,馬寅初當選為北大第一任教務長。陳獨秀隨同理科代理學長秦汾自然辭職,由學校改聘為教授。

  雖然對外也有公開的理由,一是因為理科代理學長秦汾調任教育部司長,文科學長陳獨秀也因事假南歸,因此提前變動了內部機構。二是廢除學長制是教學體制改革的需要,是遲早的事。按蔡元培當初的設想,第一步先採取加強各科學長的職責,取代過去的學監。第二步改革,就想按學校的行政、教務和事務分別設立各種相關的委員會,主要有以下幾個機構。一是設行政會議,作為全校的最高行政機構和執行機關,掌握全校的行政大權,負責實施評議會決策的事項。它的成員以教授為限,由各專門委員會的委員長及教務長、總務長組成,校長兼行政會議議長。二是設教務會議及教務處,由各學系教授會主任組成,推選教務長一人負責。三是設總務處,設總務長一人,主管全校的人事和事務工作,總務長由校長委任。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想真正保證教授治校。按蔡元培平時的說法,只要學校內部的制度完備了,就是誰來當校長,都不能搞個人專制。即使像德國一年換一個校長,也不成問題了。這些仲甫平時都是贊成的,而且三月初的那次評議會他也親自參加了,對遲早要廢除學長一職應該有思想準備。

  但是,蔡元培捫心自問,仍然無法回答這個嚴峻的問題。為何要提前採取措施呢?按原定計劃是要暑期後實行的。他還為此痛斥過那位張厚載,並要求在《神州日報》上闢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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