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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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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知!吾不知!』 「三年之後,雲神又到東方去漫遊,途經宋國上空,正好又看到了鴻蒙。雲神十分高興,從空中降到地下,來到鴻蒙面前,說:『您還記得我嗎?您還記得我嗎?』於是再拜稽首,願有聞于鴻蒙。 「鴻蒙說:『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我無所知。』 「雲神懇切地說:『我亦浮游,我亦猖狂,而百姓隨我而來,我不得已于萬民之望。願聞一言,以利萬民。』 「鴻蒙說:『擾亂天下之常理,破壞萬物之真情,故鳥夜鳴于樹林,獸散群於山澤。草木皆黃,蟲魚受災。噫!治人之過也!』 「雲神失望地說:『那麼,我該怎麼辦?』 「鴻蒙說:『噫!你受害已深,難以開啟,快走吧!』 「雲神懇求道:『我遇到您很困難,願聞一言以歸。』 「鴻蒙曰:『噫!唯有心養。你只要清靜無為,萬物將會自然化成。忘記你的形體,拋棄你的聰明,昏昏倫倫,與物相忘,就會與自然之洗氣同體。解其心知,釋其魂魄,與萬物為一。歸於渾沌之境,達于無名之地。』 「雲神聽後,頓開茅塞,說:『天示我以德!天示我以德!』 乃再拜稽首,起身告辭而行。」 那位儒士聽完後,說:「先生,您講的故事可真是妙趣橫生,啟人神智,沁人心脾。但是,這些故事可都是無稽之談啊!」 莊周說:「要聽我的故事,就必須鬆弛你的精神,發揮你的想像。如果只以常心常知來聽,就如老牛聽琴,不知所云。」 一日,莊周正在午睡,突然聽得外面車聲雷動,滾滾而來。在這樣的荒僻村野,很少有如此震人的車聲,他便與藺且一同出門觀望。 遙見十乘駟馬華蓋的轎車從村外的大路上委蛇而來,後面揚起彌天黃塵。一群孩童跟在後面,驚奇地打量著這長長的車隊,以為村子裡來了什麼大人物。車前的馭手甩著長長的鞭子,口中不停地吆喝著,顯得威風十足。 車隊來到莊周家門前,嘎然而止。從最前面的駟馬高軒內跳下一位身著錦緞的官人,在二三隨從護擁下,大踏步走向莊周師徒倆面前。莊周細一打量,原來是蘇玉。 這蘇玉便是上次跑到魏國向惠施誣告莊周圖謀相位的人。那次他誣陷不成,被惠施閒置門客之中,久而久之,自覺臉上無光,灰溜溜不告而別。回到宋國,在睢陽城裡鬥雞走狗,仍還他無賴本色。宋君偃逐兄奪位之後,耽於聲色犬馬,專好各種新奇玩意,這蘇玉時來運轉,竟以鬥雞走狗之術進寵于宋君。他天性諂媚,好玩權術,漸得宋君重用,後來成為宋君的親信隨從。他這一次衣錦還鄉,便是想在父老鄉親們面前擺擺闊氣,出一口多年來壓在胸中的惡氣。 他遠遠便從車中看見莊周站在村頭的茅屋之前。他早就聽說了莊周的傳聞,知道他現已辭官退隱,也知道經常有人不遠千里來向他求道。 他一直不服氣惠施,也不服氣莊周,但是,宋國人一說起蒙邑的人才,便提起惠施與莊周。惠施官居相位,莊周知周萬物,被人們稱為蒙邑二傑。 今天,我蘇玉也有了出頭之日,雖然比不過惠施,但是比一個窮愁潦倒的莊周,總是綽綽有餘了吧。 得意地想著,他便命令馭手停車,來到莊周面前,揖首道:「莊周先生一向可好?」 莊周答禮:「村野之人,唯求清靜而已。」 蘇玉故意回頭瞥一眼那長長的車隊,眉飛色舞地說:「宋君賜我十乘之車,供我省親。」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莊周的褐布粗裳,說:「先生何必自苦若此呢?」 莊周看著蘇玉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覺得十分可笑,十分可悲。他本不想理睬這無德無行新貴,但他既然送上門來,何必不趁此教訓他一番。於是莊周微笑道:「請進寒舍一敘。」 蘇玉也不推辭,便隨莊周進了茅屋。揖讓一番坐定,莊周說:「我家貧如洗,無以禮遇,唯有口舌,願獻寓言一則。」 蘇玉笑道:「夫子雅興若此,唯當洗耳恭聽。」 莊周緩緩說道:「有一家人住在河邊上,日子過得十分貧窮,僅憑編織蘆葦勉強糊口。 「有一天,這家人的兒子到水中游泳,潛于水下,得到一顆千金之珠。兒子高興地帶回家中,交給父親,說:『我們以後再也不用編織蘆葦了。』 「可是飽經風霜的父親卻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兒子,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顆千金之珠可是個禍害啊!趕快拿石頭來,將它砸碎,棄之遠方。』 「兒子不解地問道:『父親,我好不容易才在深淵之中摸到一顆千金之珠,怎麼能說是禍害呢?』 「父親摸了摸兒子的頭,說:『兒子,你有所不知。那千金之珠,必然在九重之淵。而九重之淵,是驪龍的住所。驪龍經常將千金之珠放在它的下巴之下,以防別人偷竊。你能得到千金之珠,是正好趕上驪龍睡著了。驪龍醒來之後,必然會尋找它的寶珠,到那時,你就無處藏身了。』」 蘇玉聽到這兒,臉上已微顯不安,目光也開始遊移不定,不敢與莊周的眼神相接。莊周繼續說:「當今宋國之深,遠遠超過了九重之淵,宋王之殘暴,遠遠超過了驪龍。你能得到十乘之車,肯定是碰巧宋王睡著了。 等到他醒來之後,你難道不會粉身碎骨嗎?」 蘇玉面色蒼白,汗珠從額上沁出來,口不能言。隨從們見狀,將他拖起來,挾住他的胳膊狼狽逃竄了。他們的身後,傳來莊周與藺且爽朗的笑聲。 後來聽說蘇玉一回到家中便臥床不起,一直躺了十幾天。宋君等著他回來鬥雞,不耐煩了,便派人來催。蘇玉強支病體,返回睢陽,宋君已有了新的鬥雞手,已將他棄置一邊,他的十乘之車理所當然也沒有了。蘇玉氣急交加,羞憤難當,病得更加嚴重。隨從們樹倒猢猻散,投奔新主子去了。幸虧一位老相識將他送回家中。 蘇玉這一次回家,可是丟盡了臉面。他閉門不出整整三個月,躺在榻上,輾轉反側。莊周講的那個寓言,總是在他腦海中翻騰。以前,他覺得莊周那套學說只不過是弱者的呻吟,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經過這一次從肉體到心靈的打擊,他也慢慢覺得莊周所說有一定的道理。人生一世,富貴難求;便有富貴,也如曇花一現。那麼,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有沒有讓人值得追求的東西?如果有,是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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