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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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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聽了黃帝的回答之後,說:『雖然你的回答等於沒有回答,因為你只是以否定問題的方式給予我回答。但是,你畢竟給了我回答。在來你處之前,我曾經問過無為謂和狂屈。無為謂不答,狂屈欲答而忘言,究竟誰更加接近於道呢?』 「黃帝說:『無為謂真知道,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於道。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知不解地問道:『我問無為謂,無為謂不告我,非不告我,不知而不告也;我問狂屈,狂屈本欲告我,而無法告我,非不告我,欲告而忘言也;今我問汝,汝知之而告我。怎麼能反而說汝不近道,而彼知道?』 「黃帝說:『無為謂真知道,就在於他不知告人,因為道不可傳;狂屈似之,就在於他欲告而忘言,因為道不當言;我終究不近道,就在於我自以為知道而以言告汝』。」 藺且聽完莊周的夢,失望地說:「那麼,既然道不可傳,先生的學說就難以讓眾人瞭解了。」 莊周笑了笑,說:「剛才的那個夢,是從傳道之難的角度說的。如果聞道者天機自深,那麼,寥寥數語即可知道。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不是夢,是我編的。 「有一個名叫齒缺的人,去向得道者被衣問道。被衣讓齒缺坐下之後,便向他說:「『你端正你的形體,集中你的目光,天和之氣就會到來;你拋棄你的智慧,專注你的精神,神靈之光就會降臨。如此,自然之道就會居住於你的胸中,你的眼光就會象新生之犢那樣清新明亮……』 「被衣的話還未說完,齒缺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他的神態是那樣安詳,就象擁在母親懷中的赤子。 「被衣十分高興,沒想到齒缺的悟性如此之高,話還沒有聽完,就先自進入了道的境界。於是被衣口中唱著輕快的歌曲,也不理會齒缺,就獨自出門遠遊去了。他唱道: 「『形若槁骸(形體已如槁木之枯枝), 心若死灰(心靈恰似熄滅的灰燼)。 真其實知(告之以真知), 不以故自恃(他便忘記了過去的糊塗)。 媒媒晦晦(昧昧晦晦), 無心而不可與謀(沒有心機而不可與謀)。 彼何人哉!』(那是什麼人呀)! 「如果聞道者都能有齒缺這樣的悟性,傳道的難度就減輕多了。」 二 一天,監河侯來訪問莊周。 監河侯進門之後,先打量了一下莊周的屋子,書簡比家具多。他又從窗戶往外望了一眼,湖光水色,盡收眼底。然後,他對莊周說:「莊先生,您可真會享福啊!」 「不敢不敢,唯求清靜而已。」 「不過,恕我直言,您如果繼續當著漆園吏,也照樣可以讀書、求道,遊山玩水啊!」 「莊周不材,難以兼之。」 「你看,象我,雖然上面加倍徵收河稅,但是,我照樣當我的監河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 莊周看著得意忘形的監河侯,突然想起了豬身上的蝨子。 他心念一轉,對監河侯說:「您見過豬虱嗎?」 「見過,那有什麼奇怪的,哪個豬身上不長蝨子?」 「我覺得豬虱是最愚蠢,最可憐的東西。」 「何以見得?」 「蝨子將豬毛之間的空隙作為廣宮大囿,高興了,就來到乳間股腳之下漫遊,自以為生活得很幸福。但是,他哪裡想到,一旦屠者鼓臂布草,手操煙火,要燒盡豬毛,蝨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與豬毛一起化為灰燼了。」 臨河侯沒有聽出莊周在影射自己,訕笑著對莊周說:「先生的學問確實長進了,不僅為天下之人擔憂,而且為天下豬虱擔憂,真聖人也!」 莊周接著說:「我給您講一個故事。」 「講吧,我最愛聽您講故事,好長時間沒聽您講故事,耳根都癢了。」 「有一個名叫無端的人,專門為宮廷餵養準備祭祀用的豬。這天,新送來一頭小豬,這傢伙十分不老實,在牢筴之中跑來跑去一個勁地叫喚。它似乎預感到自己會被宰殺,用前蹄拚命地踢著圍筴,企圖逃跑。 「無端聽得不耐煩了,來到牢筴旁邊,對豬說:『小豬啊小豬,你怕死嗎?我會用上等飼料餵養你三個月,然後十日戒,三日齋,恭恭敬敬地將你請到白茅之上,結果了你的性命,將你的肩尻粉碎於彫俎之上,你願意嗎?』 「然後,他又對可憐的小豬說:『我知道你的心事,你肯定不願意。你寧肯食以糠糟,而在牢筴之中轉悠,也不願到彫俎之上送命。』 「第二天,宮廷傳下了命令,讓無端從現在開始,每天食如君主,寢如君主,軒冕美女,任其揮霍。但是,君主死後,他必須作為祭祀品被活埋。無端高興地答應了。 「無端的處境與小豬的處境完全相同,但是,為豬謀則去之,為己謀則取之,這不太愚蠢了嗎?」 聽完莊周的故事,監河侯有點開竅了,他不快地問莊周:「先生是在諷刺我嗎?」 「豈敢。象無端這樣的人太多了,比比皆是,怎麼能說是諷刺您呢?不過,我倒是想提醒您一下,可不要把高官厚祿看得太重了,這樣會送命的。」 監河侯心中暗笑,這莊周也確實太謹慎了,因噎廢食,未免過分。但是,口中卻說:「謝謝您的提醒。我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您雖然辭掉了官職,但是我們的私人交情還沒有斷。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儘管張個口,不要客氣。」說完,就要告辭。 送走監河侯回到家中,藺且對莊周說:「先生,您今天講的這兩個故事真絕,我已在旁邊記錄下來了。這對那些貪圖享受,不顧性命的人,真是一劑良藥。」 聽完藺且的話,莊周似乎發現了些什麼東西。用抽象的語言來直接論述道,往往使人難以理解,而且難以相信。如果用通俗易懂的故事來比喻道,再藉以有名望的聖賢哲人之名,就可以使人們容易理解,而且容易相信。這就是寓言,即寄寓他人之言;這就是重言,即借重他人之言。想到這兒,莊周高興地對藺且說:「有了!有了!」 藺且看著莊周手舞足蹈的樣子,問道:「有了什麼?」 「我們不是一直在為怎樣才能表現道發愁嗎?這一下不用發愁了。我們可以用寓言、重言來表現道。」 「何為寓言?」 「寓言即寄寓他人來論述道。為什麼要寄寓他人呢?我先給你舉一個例子。一個人要想替自己的兒子求婚,就不能自己去當媒人,因為他即使把自己的兒子說得如同聖賢,人們也不會相信他的話,人們總覺得父親替兒子說話是會包庇他的缺點。如果他請另外一個人去做媒,情況就不同了。因為對方聽了外人的介紹,就會覺得是客觀的事實,而容易相信。我向別人傳道亦是如此。我整天以自己的口氣說道有多麼奇妙,人們就會覺得我是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如果編出一些故事來,以他人的名義來論述道,人們就會相信。這不是我要故意如此,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勢所必然。」 「那,何為重言呢?」 「重言就是借重古代聖賢之人的名聲論述道,這比寓言更進了一步。天下之人,都迷信古代的人,而且更加迷信古代的聖賢。我如果以黃帝、堯、舜、孔子、老子等人的名義來論道,世人就會趨之若鶩。」 「先生,這真是妙方啊!」藺且拊掌叫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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