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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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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回答說:「我的劍,十步之內,無人能近身,千里之遠,無人能阻攔。」 趙王一聽,眉開眼笑:「好!好!這樣的劍術可稱天下無敵了!」 莊周進一步說:「凡是玩弄劍術的人,少不了示虛、開利、後發、先至幾套路數,大王若有意比試,可當場演示。」 趙王一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跟這樣高明的劍士比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弄不好,就會身首分家。於是,他說:「先生,初來乍到,風塵僕僕,還是先到館舍養精蓄銳,等我在劍士中挑選幾位最高明的,來與您比試。」 於是,莊周跟隨太子悝出了王宮,來到館舍之中住下。而趙王則命所有的劍士輪流比試,要挑出六人與莊周比劍。這樣連續不斷地比試了七天,被刺死的、加上累死的共有六十多人了,趙王好不容易挑出了六個劍術最厲害的劍士。 第八天,趙王召見莊周。莊週一進殿門,就見六位劍士一字兒排開,橫擋在莊周的面前。趙王坐在龍座上,得意地說道:「先生,您如果能夠將這六個人擊倒,我願聘請您做趙國的宰相。」 莊週一聽,微笑著說:「大王,我不願做您的宰相,也不願傷害這六人的性命。我先讓您看看我的寶劍。」 趙王不耐煩地說:「寶劍好壞,上陣可知,何必寡人一閱。」 莊周說:「大王有所不知,我的劍可長可短,可粗可細,揮之可立於天地之間,召之可藏於指縫之中。」 趙王驚奇地說:「怪哉!怪哉!劍奇如此,寡人願見。」 莊周說:「大王要想見我的寶劍,必須先聽我講一講天下三劍。」 「何謂天下三劍?」 「凡天下之劍,可分為三等:天子之劍,諸侯之劍,庶人之劍。」 趙王喜劍,就是為了用武力征服其它諸侯國,從而嘗嘗當天子的味道,因此,一聽莊周說有天子之劍,便馬上問道:「何謂天子之劍?」 莊週一見趙王上了自己的圈套,便緩緩說道:「天子之劍,以燕國的谿城與塞外的石城為鋒,以齊國的泰山為劍刃,以晉國與衛國為劍背,以周國與宋國為劍口,以韓國與魏國為劍柄。這樣的天子之劍,周圍的四夷包著它,四時之氣候裹住它,東海作為環繞,恒山作為系帶。用五行來制約,用刑德來論斷;以陰陽為開合,以春夏來扶持,以秋冬來運行。這樣的劍,往前伸,便沒有東西在它前面;往上舉,便沒有東西在它上面;往下按,便沒有東西在它下面;往旁運,便沒有東西在它旁邊。這樣的劍,在上可以斬斷浮雲,在下可以砍絕地脈,無所不到,無所不能。誰如果能夠得到這樣的劍,就可以統率諸侯,擁有天下。這就是天子之劍。」 趙文王聽莊子說完天子之劍,覺得茫然若有所失,因為他運用的劍與這種天子之劍相差太遠了,要當上天子,就困難了。他又繼續道:「何謂諸侯之劍?」 莊子繼續說道:「諸侯之劍,以智勇之士為劍鋒,以清廉之士為劍刃,以賢良之士為劍背,以忠貞之士為劍口,以豪傑之士為劍柄。這種劍,往前伸,也沒有東西可在它前面;往上舉,也沒有東西可以在它之上;往低按,也沒有東西可以在它之下;往旁運,也沒有東西在它旁邊。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誰如果得到了這種劍,治理百姓就如同雷霆貫耳,四境之內無不賓服。這就是諸侯之劍。」 文王再一聽莊子說諸侯之劍就更加失望了,因為他本人就是獨佔一方的諸侯,但是,他卻沒有得到這樣的劍,可見他不是一個聖明的諸侯之王,還談何一統天下?他心裡已經猜到莊子說劍的意圖了,但是三劍之一的庶人之劍還未說完,他只好硬著頭皮問下去:「庶人之劍如何?」 莊周笑了一下,拔出佩在腰間的寶劍,用劍端指著他面前的六個劍士對文王說:「你挑選出來的這些劍士們,頭髮直豎,鬍鬚前翹,帽子扣在眼眶上,雙目流露凶光,穿著短衣褲,他們整天在王宮中互相格鬥,或斬頸領,或決肝肺,這就是庶人之劍。」 文王聽完庶人之劍,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莊周繼續說:「大王,憑您的地位,您完全可以得到天子之劍,但是,您卻一味喜歡庶人之劍,我真為您感到害羞。」 文王沉思了一會,揮手令六位劍士退下,然後命中侍擺上酒席,宴請莊周。莊周這時肚子也正好餓了,便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文王卻吃不下去。他繞著幾案轉了一圈又一圈,顯出一副急躁不安的樣子。莊周狼吞虎嚥地吃了一會,發現文王只是轉圈圈,便領會了他的意圖。他端起一杯酒,對文王說:「大王,您別著急。要得到那天子之劍,其實也很簡單。」 「哦,有何妙法?」 「您如果能做到安神定氣,內心虛靜,便可神游于天子之劍之境。」 於是文王按照莊周的指點,每日靜坐于宮中,不再看那些劍士一眼。三個月之後,麇集的劍士們在宮門外等急了,不見文王出來挑選,便逃到別處去了,有些劍士想不通,乾脆在宮門外的大道上拔劍自殺了。這些劍士苦練技藝,末了將自己當對手殺了,這是他們當初怎麼也想不到的啊! 第四章 浪跡有終 漆園為吏 一 莊周在趙國對趙王講了三劍的境界,制止了文王喜劍的惡嗜,太子悝對他十分欽佩,要拜他為師。但是莊周堅辭不就,還是與魏國使團一起回到了大樑。到大樑的時候,惠施已經替他在魏國謀好了一個輕閒的差事,但是莊周還是不願幹。他想回到宋國老家去。惠施挽留不成,只得準備盤纏,送他上路。 莊周這次漫遊魏、魯、趙三國,前後總共花了三年時間,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 他邁著沉重的步子,踏上了蒙邑的地界。秋風怒號,萬木蕭條,幾隻野兔在路旁瑟瑟發抖。天下沉淪,身世潦倒,莊周不知回到家中該怎麼生活。他雖然在萬乘之主面前可以談笑自若、不卑不亢,但是,內心深處的孤獨感總是象影子一樣伴隨著他。 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真正理解他。過去有一個漁父,但漁父已不在人世了。他的名聲越來越大,人們都知道有一個傲視王侯、甘於清貧的莊周,但是,他內心的苦悶、焦慮又有誰人知曉?他看不慣這個戰火連天、民不聊生的世界,但是,又無法找到一種適合於自己的生活。他本想定居于樸實無華的楚越蠻民之中,可是,救世的志向讓他回到了中原。他在王侯面前宣傳自己的學說,但是,他們除了表示假惺惺的欣賞之外,何嘗有接納的真心。 村落在望,他的腳步卻越來越慢。在遠方他懷念著家園,但家園卻永遠籠罩著不變的悲涼;他的精神可以神遊萬里無拘無束,他的肉體卻需要一個切實的歸宿,這使他感到難以言說的痛苦。前方的家裡等待他的,無非是冷淡、沉默的生疏的柔情,他還有別的可指望嗎?沒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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