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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莊子認為儒家、墨家的爭論,是「以是其所非而非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物無非彼,物是非是。自彼則不見,自是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這是說,儒墨顯學的是非之爭,他們都是各自肯定對方否定的東西,而各自否定對方肯定的東西。如果要肯定對方的所非而非議對方的所是,還不如以空明的心境去真實地反映事物的實情。宇宙間的事物沒有不是彼的,也沒有不是此的。從彼方看不見此方,從此方來看就知道了。

  所以說,彼方是出於此方,此方也依存于彼方。彼與此是相互依存。因此,莊子說像儒家、墨家這樣各自堅持己見,攻擊對方,唇槍舌劍,身心受累,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這是多麼無謂,沒有意義啊!

  從彼與此的角度去說,對事物的認識也是一樣的道理。莊子認為人的形體是道產生的,人的認識(心)也是道賦予的,所以人只要按照道所賦予的認識能力(成心)去認識世界,就能得到正確的認識,不論聰明人或愚笨人都一樣,但是人們往往用主觀片面的認識(「小成」之心)蒙蔽了道,因此產生了是非之爭。

  照他說來,是和非也是相對的,就同彼和此是相對的一樣。任何事物都是「彼」,也都是「此」。因為任何事物就自身來說都是「此」,而對其他事物來說,又都是「彼」。從「彼」方看「此」方,總有看不到的地方;從「此」方看自身,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是與非也是這樣,你認為是的,他認為非,其實果真是「是」嗎?果真是「非」嗎?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對立和互相攻擊,而要任由它們各行各自的是非,這種辦法叫做「兩行」。也就是說,讓是與非、彼與此,以至萬物,按照自然規律自由地發展變化,就像在一個圓環上運行,流轉無窮,而不再是相互對立。這樣就可以使對立的事物,如儒家與墨家的爭論以至諸子百家之間的爭論不休都消除了,一切差別都消失了,而「道能為一」,即統一於道了。這樣看待事物就是掌握住了「道樞」,即道的樞紐。

  莊子的「齊物論」的理論基礎是「萬物同源」。

  單單就認為世界萬物的本源是一致的而言,萬物同源的論點是有道理的。可是,莊子把世界萬物的本源歸之於精神上的道,又因本源上的一致而抹煞萬物之間存在的質的差別(各個具體事物有自己的特殊本質),卻是錯誤的。莊子指出不同事物的差別和鬥爭是相對的、暫時的,這在一定條件下也有其合理性;可是,他強調這種差別和鬥爭是微不足道的,從而在實際上否定了客觀存在的鬥爭的對立和鬥爭的絕對性,這一點是錯誤的。

  還有,他把事物的轉化說成「物化」,即一切都是「道」的變化,道生萬物,道也能變化萬物。《齊物論》的最後寫了一則有關「物化」的寓言,就是有名的「莊生化蝶」的故事:「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譯文:過去莊周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栩栩如生、飛舞自得的蝴蝶,生動活潑,自己為適合心意而感到愉快,竟然忘記了自己是莊周。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睡醒了,意識到自己仍然是莊周,感到驚疑不止。

  不知道是莊周在夢中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呢?莊周和蝴蝶畢竟是有區別的。這種物我的變化就叫做物化。

  這就是說:莊周也罷,蝴蝶也罷,其實都是道的變化,就是「物化」外形雖然變化了,而其實質「道「並沒有變化。事物千變萬化,給人以「物不齊」的感覺,如果能透過事物外表的不齊,認識到事物的本質都是「道」,那麼,萬事萬物自然就齊同了,這就是「齊物論」。我們知道,事物的轉化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能夠轉化的乃是現實的、具體的矛盾。莊子提出一個玄妙萬分的「道」,認為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以無條件地隨意轉化,這就屬￿唯心主義的幻想。

  他用這種高深、神秘莫測的理論來否認了萬物的差別,抹煞一切矛盾,不過是為了逃避現實而求得內心的安寧罷了。

  《逍遙游》、《齊物論》和《莊子》中其他許多篇章都反映出:莊子對事物無時無刻不在運動、在變化,對事物的相對性和對立事物的互相轉化,都有一定的認識。雖然,莊子把這種相對性絕對化了,否認小大之分和是非之別,抹煞了客觀真理的存在,陷入了相對主義和不可知論,這是莊子唯心主義的必然歸結。但是,在莊子的思想中,蘊含著相當豐富的辯證思維的因素,這毫無疑問是莊子哲學思想中非常可貴的成就。

  中國古代哲學史上的唯心主義有種種表現。有的人強調主觀精神,卻是為了逃避現實,抹煞現實社會中的矛盾和鬥爭,這實際上是對現實的屈服。顯然,莊子的唯心主義哲學是他的消極厭世的人生觀的理論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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