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莊子 | 上頁 下頁
二一


  公孫龍插嘴說:「我也不是那淺井之蛙啊!」

  魏牟說:「你的智慧還沒有達到通曉是非之究竟的程度,就要去觀察領會莊子的言論,就如同讓蚊子背起大山,螞蟻要渡過大河一樣,必定不能勝任。況且,你的智慧還不足以理解和論述那些微妙和高深的言論,就自滿自足于一時的口舌相爭的勝利,這不是和淺井之蛙一樣嗎?

  「再說,莊子的言論玄妙莫測,就像剛剛站在地下極深處,又忽然上升到天空中極高處;不分南北,不分東西。你想用辯論去求索其中的道理,這就是從管子裡看天,用錐子尖指地一樣,不是所見太小了嗎?

  「你還是趕快走吧!難道你沒有聽過壽陵少年去邯鄲學習走步的故事嗎?他沒有學會趙國人走路的技藝,反而把自己原來的走法也忘記了,只好爬著回去。

  現在你要不離開,將會忘記原有的本事,失掉固有的事業。」

  公孫龍聽了魏牟的這一番高論,驚異得合不攏嘴,說不出話來,就匆忙逃離了。

  4

  時間一年年過去,莊周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他與家人、弟子、朋友在蒙邑快樂地生活著。

  一天,莊周見一向整天裡裡外外忙碌的老伴躺在床上,半天不說一句話。莊周輕輕走過去,想叫醒她。

  可是莊周在旁邊叫了好久,老伴還是沒醒來,莊周忙把耳朵貼到她的鼻前,發現她沒有呼吸,已經斷氣了。

  可是,她的面容,就像睡著了一樣,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莊周不相信她已經死了。

  但是,她的的確確死了。

  她死了,沒有留下遺言。她死了,她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

  往事一件件浮上莊周的心頭。是她,抹去了莊周心上的孤獨與寂寞;是她,幫助莊周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關。

  她沒有怨言,只有體貼;她沒有索取,只有給予;她沒有享受,只有苦難。

  她是莊周的另一半,她是莊周的精神支柱。

  如今,她去了,去得那樣匆忙,去得那樣突然。

  莊周無法忍受這痛苦的現實。他竟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莊周的哭聲驚動了兒子與藺且。他們進來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跪在莊周身後,也哭了起來。

  臨出葬的這天,惠施來吊。他遠遠聽到有人在唱歌,心中好奇怪,哪家的人,也太不通情理了,鄰居死了人還要唱歌。

  來到莊周家門口,卻覺得歌聲好像是從裡面傳出來的,便更加疑惑。

  進門一看,唱歌的竟是莊周自己。

  他沒有跪著,而是盤膝坐在地上,前面放著一個瓦盆,手中拿著木棍,一邊有節奏地敲擊著瓦盆,一邊唱歌。

  惠施跪在靈柩前,點上香,行過禮,然後來到莊周旁邊,說:「你的妻子與你一起生活了一輩子,把孩子養大了,她也老邁了。現在她死了,你不哭也已經算了,你竟然還敲擊瓦盆唱歌。你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莊周轉向惠施,緩緩地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在她剛死的時候,我也非常地痛苦,我難道能不悲痛麼?

  「然而,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初本來是沒有生命的,不但未曾有生命,而且本來連形體也沒有;不但未曾有形體,而且本來連氣都沒有。在混沌迷離的狀態中,經過各種變化而有了氣;氣的凝聚變化而有了形體;形體經過變化而慢慢地有了生命。生命到了一定時候,就會由生變成死,這就像那春夏秋冬四季的交換輪轉一樣。

  「現在,顏玉死了,就是回到了那混沌迷離狀態的氣中去了。就像安穩地睡在天地之間的大房子裡。

  「我如果還在旁邊哭泣不止,我自認為這樣做是不通達天命。所以我停止哭祭。與其灑下使生者傷心的淚水,還不如唱幾曲使亡靈欣悅的歌曲。」

  惠施聽罷,搖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埋葬了老伴之後,莊周越來越沉默寡言,也不再與弟子、朋友出遊。他深居簡出,只有惠施來訪時,才與惠施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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