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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幾年後,惠施也死了。

  聽惠施的門客來通報這一消息時,莊周沒有再痛哭流涕。

  宇宙是無窮無盡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將有限的生命置於無窮無盡的天地之間,是轉瞬即逝的。

  人們對待轉瞬即逝的人生,不應該惋惜,而應該順其自然。人,就像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一樣,興起而生,歸虛而死。生化為死,死化為生,都是自然的過程,我們不應當以此為悲。死亡,就是回歸於虛無之道的最高形式,最徹底的形式。

  到了晚年,莊周的朋友一個個先他而去。

  一天,莊周給一個朋友送葬,經過惠施的墳墓。

  他站在墓前,一句話不說,回憶著與惠施共處的事情。

  有一個弟子問他:「先生,自從惠先生仙逝以後,您幾乎不再開口說話了,更不與人爭論問題,這是為什麼?」

  莊周歎了口氣,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在楚國郢都有一個人,以捏白善士為生。有一次,他不小心將一個泥點濺到了他自己的鼻尖上,這泥點非常薄,就像一片蠅翼那般。於是他就請他的好朋友匠石用斧頭將這個泥點削掉。匠石看了看,操起斧子,『謔』地一下砍下去,真是運斤成風。郢都人鼻尖上的那個小泥點被砍得無影無蹤,而他的鼻尖卻沒受到絲毫傷害。而最妙的是,郢都人站在那兒,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後來,宋元君聽說了這件事。他想辦法將這位技術高超的匠石召進宮中,並也在自己的鼻尖上抹了一個小泥點,請匠石用斧頭幫他砍掉。

  「匠石聽後,哈哈大笑,說:『大王,我雖然是有如此高的技藝,但必須有一個與我配合默契的對象。我的朋友郢都人已死,我再也無法表演這種技藝了。」

  莊周緩緩地搖了搖頭,說:「自從惠公死後,我言談的對象也就沒有了,我還何須開口呢?知音已死,琴有何用!」

  幾年以後的一天,莊周得了重病,病情越來越重,沒有醫生能診出來得的是什麼病。莊周躺在床上,時昏迷時清醒。藺且等弟子與他的兒子已經在暗暗為莊周準備後事了。

  有一次莊周昏迷了好久才清醒過來。弟子與莊周的兒子一看莊周醒來了,都擁到莊周床前。藺且說:「先生,您醒了!您昏迷了幾天,可把我們都嚇壞了。」

  莊周掙扎著坐起來說:「不用害怕,不用害怕死亡。死亡就是回歸到最初始的氣的狀態而已。我死後,不舉行任何葬禮,也不要棺槨。你們將我抬到山上荒無人煙的地方,隨便一扔就行了。」

  弟子們一聽,都說:「這怎麼行啊!」

  藺且說:「先生,我們也沒有窮到這個地步!再說,沒錢,就是借債也要為先生舉行隆重的葬禮。」

  莊周說:「我把天地當作棺槨,豈非天下最大的棺槨?我把太陽和月亮當作連璧,把星星當作珍珠,把萬物當作陪葬品。讓它們晝夜陪伴著我。我的喪葬用品還有什麼不齊備的呢?」

  弟子們說:「先生,將您扔到山上,我們害怕烏鴉和老鷹吃掉您呀!」說著,都哭了起來。

  莊周說:「扔到山上,會讓烏鴉和老鷹吃;埋到土裡被螻咕和螞蟻吃。你們這不是從烏鴉老鷹那裡奪過來給螻咕螞蟻吃嗎?你們為什麼那麼偏心那些螻咕螞蟻呢?」

  入夜,莊周想了很久,很多。

  他回憶了自己的一生。在章老先生那兒讀書;漫遊楚越之地,與南蠻們一起唱歌跳舞,躺在沅湘的草地上;在魏國、魯國、趙國與那些王侯們的對話;在蒙邑任漆園吏;與弟子一起出遊;與惠施的辯論在回憶中,莊周又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很像年輕時的那個夢,他夢到自己又變成一隻蝴蝶,飛啊飛啊,他飛到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在那兒,他看見了母親、父親、顏玉、還有惠施,所有的人都在笑著。

  莊週一看見他們,又變回了莊周,向他們走去。

  醒來之後,眼前還只是一片黑暗。

  他爬起床,穿好衣服、鞋子,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了。

  第二天,弟子們與莊周的兒子發現莊周不見了,急忙四處尋找,可是怎麼都找不著他。

  莊周,就像他的老師老聃,最後西入流沙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因此,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死於何地。

  莊周給後人留下了一個謎,也留下了無窮無盡的思想與意境深遠的美。以他出眾的才華、奇幻的想像、優美的詞章,深深地感染和震撼著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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