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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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廢舊立新的打算由來已久。皇上的憂慮也有道理:太子盈資質平常,生情懦弱,統禦天下,恐非其所能。趙王如意,聰明過人,言談處世,頗肖自己,堪當大任。 問題出在呂後身上。太子盈為呂後所生,趙王如意則出於戚夫人。母以子貴,一在天上,一在地下,呂後必然全力維護太子,阻撓廢舊立新。再說,太子並無大錯,且格外仁厚,廢長立幼,廢嫡立庶,動搖國本,於天下不利。 這是大臣們勸諫的理由。 張良的想法與眾不同:安邦立業,須要武功;撫民定國,卻要文治。由此來看,太子見長;廢長立幼,得不償失。但自己既已遠避朝廷,便決意不再參議,所以仍不開口。 建成侯有些急了:「留侯久為國之幹成,於國家危急存亡之際,袖手旁觀,緊緘其口,實令人大失所望。」 這話有些言過其實、聳人聽聞,但以言辭相激的意思很明白。 「陛下與項羽爭雄天下,逐鹿中原之時,屢入險境,常處圍厄,臣下設計,自肯採納。而今天下太平,陛下著意恩愛。廢立之事,雖涉國脈,實為骨肉家事,臣下不敢多言,也恐言而無用。」 張良此話在建成侯聽來,雖不樂意,但似已有望。於是窮追不捨,緊接著說道:「皇后對留侯期望甚深。沙場之上,面對數十萬強敵,留侯尚能於談笑之間,死中求生,化險為夷。而今一人之事,留後必有良策。如能保住太子之位,皇后必有厚報。」 「為臣久離朝綱,不問政事,也不敢施惠望報,何況並無成算?」 這最後四個字已透出消息:雖無成算,卻有謀在心。建成侯喜出望外,急忙問道:「計出留侯,必顯奇效。請留侯直言相告。」 張良此時已知難以推脫,只是瞻前顧後,有些擔心:萬一計出不成,遺患於後,是自招其禍。轉而又想,建成侯此來,奉了皇后密旨,自己一味緘口不言,禍根已在其中,皇后必忌恨於心。她是睚眥必報之人,一旦失勢,必然遷怒,自己則難逃厄運。想到此,緩緩說道:「廢立之事,非比一般,徒爭口舌,於事無補。只有造勢蓄力,使皇上有所顧忌,或能奏效。」 這是設計的宗旨,或可說是方略。張良每有計謀,並非就事論事,而是探根循由,順勢而設,故常能奏效。 「皇上乃天下主宰,有何顧忌?」 呂釋之仍是不解。 「皇上所忌,不在眾臣,不在皇后,而在太子。如若太子根基已固,羽翼漸豐,皇上必三思而後行。」 呂釋之仰面觀天,似有所悟。張良接著說道:「素聞商山四皓,乃世外高人,滿腹文韜武略,足可經地緯天。皇上對此四人,格外器重,早想收用朝中。此四人自視高潔,又嫌皇上傲慢無禮,寧願隱于山林,不願入朝為臣。太子可禮賢下士,親往拜謁,延請于門下,若得此四人著力輔佐,皇上必不敢輕視。」 這「商山四皓」,名叫東園公、綺裡先生、綺裡季和夏黃公。因年事高邁,皓髮白首,隱居商山之中,所以世人稱之為「商山四皓」。太子盈依張良之計,親往山中拜見相請,四人見太子執禮甚恭,面貌仁慈,果然下山相助。 一日宮中大宴,太子在皇上身邊侍奉。皇上見太子左右四位老者,鬚眉皓白,衣冠奇偉,覺得奇怪。太子見了,連忙拜告:「此四老者,乃『商山四皓』。」 皇上聽了,十分驚異:「朕久聞大名,渴慕已久,屢屢相請,四老不願來朝。何以與太子往來結交?」 「皇上一向輕慢儒者,常常罵不絕口,我等不願受辱,所以遠避山林。太子仁孝,尊老敬賢,善待儒者,天下歸心,我等願入門下,同心效力。」 皇上見四人口不稱臣,心中自然不悅。宴飲罷了,回到宮中,仍悶悶不樂。戚夫人見狀,前來問詢。皇上答道:「非朕不願廢太子、立趙王,實因太子羽翼已豐,天下認同。如朕一意孤行,國必生亂,不堪設想。」 從此,皇上再不提廢立之事。 第十七回 辟五穀追隨赤松子 紫關嶺留侯駕鶴去 張良聞知皇上駕崩、惠帝繼位的消息,已是赤日炎炎的六月。 紫柏山的夏天與長安不同。氣候格外燠熱,雨水也比關中多些,這使張良不太習慣。尤其是陰雲密布,數日不開的日子,更使人覺得沉悶煩躁,仿佛一股瘴氣鬱結於心,吐不出來。 近來,張良仍悉心研讀莊周的內七篇,常有心得。但回首往事,環顧左右,又覺人間萬事,多不可解。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欲使汲汲於利祿的天下之人無己、無功、無名,實屬不易。或許只有至人才能忘卻自我,聖人才能捨棄名聲,神人才能遠避功利。 整整一個五月,張良就在這對老莊的悟覺、世事的困惑與神仙的嚮往之中度過。 六月初的一個傍晚,劉伯來到了紫柏山中。 劉伯實是項伯。霸王核下兵敗之後,漢王感念項伯鴻門相救之情,對項氏一族概不追究,又封項伯為射陽侯,賜劉姓。 這對張良是一個意外。半年多來,郡縣的官吏似乎忘卻了紫關嶺上的山人,很少來探望。對於這些官吏來說,張良距離他們熱衷於追逐的東西十分遙遠,昔日的功勳和榮耀也都已成舊事。這對張良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之所以遠避山中,就是為了使人們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但劉伯則是一個例外:畢竟落難之時,相互扶助;沙場之上,生死惦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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