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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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聽了,微微一笑,說道:「諸臣可知狩獵否?追捕獸兔,獵犬任之,而發言縱使,責在獵夫。諸臣攻城略地,如獵狗捕獸,而蕭何盡瘁籌謀,尤如獵夫之發令指使。以此衡斷,諸臣不過功狗,蕭何卻是功人。朕重賞蕭何,實有至理。請諸臣再勿持異議。」 諸將聽了,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張良卻於心中暗自嘆服:聖上所言,果然有理,深得用人勵士要訣。轉而又想,蕭何繼韓信之後得此殊榮,怕已是盛極。而盛極則衰,滿盈則虧。從此之後,蕭何也該小心謹慎,格外檢點了。 「司徒大人,宮中及諸位大臣都在收拾行囊,準備上路了。」 又是姬定,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來提醒催促了。 皇上遷都關中的詔書早已頒發,櫟陽的宮舍己由蕭何操持,收拾停當,就剩下擇日啟程了。 張良仍不能決斷,該如何決定行止。遠離皇上,退避三舍,示之以淡泊無欲,以懈皇上警覺戒備之心,是早已抱定的宗旨。所以,皇上遷都的詔渝頒下,他思慮多日,定下決心:留在洛陽,不隨皇上西去。本該面見皇上,當面稟告,婉求恩准。又怕對座之中,一旦皇上不允,便不好轉圜。他斟酌再三,寫了一道奏疏,表達滯留洛陽的心意。因為事關重大,用辭頗為謹慎,只說病體羸弱,經不起顛簸勞頓,願留在洛陽,苦度不多之來日。一旦終去,歸葬陽翟舊塋也方便些。寫成之後,又覺不能達意,便補充上另外一層意思:殘生已如秋葉遊絲,朝不保夕,再無力為皇上設謀解憂,多蒙皇上垂問關愛,深覺愧疚不安,望皇上體察為臣苦衷,予以恩准。 打發姬康呈上奏疏,張良渴盼回音,寢寐不安。他對皇上能否恩准,實在無把握。這在他是從未有過的。昔日沙場之上,每臨大敵,生死常在倏忽之間,他都能從容應對,死中求生,頗為自信。而如今,他這種自信越來越少了。天心飄忽,聖意難測,儘管處處小心,時時自束,仍不能解惶恐之慮。 隔了兩日,皇上複諭下來,果然使他大失所望。複諭滿紙撫慰,再三囑他靜心將養,說不日定能康復如初,稱他為開國元戎,功勳卓越,說今後還要朝夕垂問,以決大事,須臾不可或缺,遣辭也極為委婉。但要他隨往關中的意思十分明定,似無挽回的餘地。 又是多日苦思,仍不能解脫。百難之中,他想再次入宮,晉見皇上,當面陳述。又恐過於執拗,便隱含相抗之意,使皇上不悅,所以繞室徘徊,委決不下。皇上的詔諭已知,不再上複,便是從命。而這對他又是難以接受的現實。 就這樣,延宕多日,誤了不少時光。夫人知他煩惱,因素不問政事,也不敢過問參議。闔府上下,都未得明示,不知如何才好,照常各司其職,各在其位,也有的背地裡竊竊私議。偌大一個官府,終日十分沉悶。 徹底的絕望是在皇上擇定啟程的日子以後。原本張良已有判斷:怕是無力挽回了。但總懷一線希望。按照慣例,皇上已有明諭,駁回請奏,為臣只有遵命,再無申辯的機會。但也少有例外,就是皇上對老臣的請奏在下詔複諭之後,還會垂問一次,以示恩典。當然,每逢此時,皇上算是給足了面子,臣下只有謝恩,斷不能再固執己見。但對張良來說,應該還是有個委婉再陳的機會。可苦等多日,並無音信。到這時,張良才知皇上是不准他再有陳言了。 兩日後辰時,皇上從南宮起駕。百官臣僚都要提前趕到恭候,一同隨行。 姬定、姬康來詢問,張良只是揮了揮手,放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不願吐出。 好在兩人都明白,無須多言,便急忙召喚府中侍僕,手忙腳亂,收拾起來。 不知為何,臨行之時,皇上又派了二百多輕騎侍衛及兩名太醫,由一個官佐帶了,來到府中,說是特奉聖旨,一來途中護衛,二則相從治病,以備不虞。這一切在張良看來,似乎滿蘊不祥之兆。 第十六回 明心跡送子入朝綱 暗運籌四皓出山林 靜室之中,四壁空闊。高臺上的一盞羊脂燈,燈芯浮動。張良瘦長的身影隨著昏暗的燈光搖曳飄忽,恍如一線遊絲,仿佛隨時都會化成一股煙氣,隨風而去。 半年多來,張良常常在這斗室之中跌席而坐,墮肢體,黜聰明,形如槁木,信敬、斷緣、收心、泰定,甚至不飲不食不寐,刻意忘卻塵世間的一切是非煩惱。 皇上遷都關中,在櫟陽暫住不過半載。蕭何苦營兩年,親自督建的長樂宮方告竣工,皇上即定都長安。親王諸侯、文武百官,盡來朝拜,張良卻避居櫟陽,只上表稱賀。 所幸的是,皇上並未象上次一樣逼他隨往長安。而對淮陰侯韓信則不同。 皇上專門下了諭旨,要他舉家遷入長安城中。其用意,不外乎「羈留」二字。 在這期間,不斷有令人驚懼的消息傳來。諸王被滅,陽夏侯陳豨被逼而反,累及淮陰侯韓信被呂後殺戮,進而引起相國蕭何的牢獄之災。就連皇上的乘龍快婿趙王張敖,以及皇上最為信賴的燕王盧綰,都未能倖免遭劫。 陳豨原是韓信的部下,屢受韓信提拔,對韓信一向敬佩。陳豨被皇上派任為巨鹿太守,行前,來與韓信告別。韓信拉著陳豨的手,一起在院中散步。 時值深秋,天氣微寒,菊花正豔。韓信仰天歎息,問道:「今你領兵前去,如能鎮守邊關,禦敵取勝,與我敗項羽於垓下之功相比,可能超過?」 陳豨回答:「將軍之功,蓋世無比。」 「可如今,我卻只能賦閑蟄居,苟且偷生,如困獸一般。」 話外有音,一聽便知,只是事關重大,陳豨不敢枉猜,於是說道:「請將軍明示。」 「你奉詔前往,巨鹿乃是天下精兵聚集所在。你素得陛下寵信,如有人密告陛下,稱你謀反,陛下初當不信。但如此屢報,陛下必生疑慮,甚或率兵親征,你當如何?」 韓信問罷,直盯著陳豨.「陛下信讒,禍自難避。與其坐而待斃,孰若起而拯之?」 問答之間,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韓信緊緊攥住陳豨的雙手,顫聲說道:「果真如此,我願內應。」 一樁大事,就此議定。只是韓信的謀反之心,至此才萌,似乎有些晚了。 陳豨的謀事不密,更將他置於死地。 先是陳豨在任上廣召賓朋,積聚兵馬糧草,過於招搖。回鄉省親時,路過趙都邯鄲,隨從如雲,車馬千輛,邯鄲旅舍,為之客滿。趙相國周昌素為皇上心腹,立刻密奏:「陳豨韓信久為一黨,誼如昆仲,一在京城,一為疆臣。今陳豨勢已坐大,羽翼日豐,不敬之心,已露端倪,不出幾年,必釀事變再就是陳豨屢屢撤換屬下將領,安置失當,激起怨忿。自己軍中,也有人密奏皇上,稱其心懷叵測。 皇上對於臣屬的謀反早有戒心。如今對陳豨謀反之說,自然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恰在此時,皇父劉太公逝世,皇上趁機召陳豨回京。陳豨稱病,不回長安,並舉兵叛變,自稱代王。皇上聞訊,果然傳檄四方,徵集人馬,御駕親征,用女色誘捕陳豨手下兩員大將,用重賞安撫趙國子民之心,使周勃設伏于險穀之中。陳豨兵敗,逃往匈奴,不知所歸。 韓信聞知陳豨兵變,正要計劃策應,不想皇上卻傳下諭旨,要他隨駕出征。他自然不肯應允,稱病婉拒。就在這時,府中一個家僕失職得咎,怕韓信殺他,連夜逃匿,並將韓信與陳豨相約之事密報呂後。呂後請丞相蕭何入 官商議:「韓信已與陳豨勾結,內外呼應,相約謀反,應將他召入宮來,嚴加責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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