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四一


  「以將軍之功,封侯立王是早晚的事。加之又為鎮齊,理所當然,實不為過。」

  接下來,張良擱下封王之事,便將話題轉向齊地的治理上。無非設郡建縣、委任官吏、遣派守將、徵集士卒等等,一一問了,韓信對答如流,顯得緩急有致,調度有章,處置得法。言下之意,齊地不久即可太平。

  這正是張良心中所系:既然齊地即可太平,討封假王的理由明顯是託辭,不過漢王假王真封,使韓信大喜過望,也是好事,令韓信抽出入馬援助漢王,再無理由延宕,但張良並不點穿,卻提起另一件事:「田橫自封齊王,雖遭敗績,依附項羽,但其志尚在,如引兵來攻,借民之心,以圖複國,也將再起禍端,不可不慮。」

  韓信聽了,不以為意:「田橫雖有心複齊,但已成喪家之大,今投項羽,但項羽尚難自顧,縱然北來,只要嚴加防範,當不會有大亂。請漢王及軍師放心。」

  摸清了齊地情勢,張良又撇開不提,忽然談到韓信帳下將佐謀士。韓信將曹參、灌嬰、李左車等逐個提到,得失長短,均有點評,顯然常掛於心,每有戰事,量才遣使,得心應手。待韓信說完了,張良有意無意之間,提起蒯通:「此人倒是能言善辯,學識廣博,頗有戰國縱橫之術,策士之風!」

  張良這話,虛論蒯通,實探韓信。因他已知討封假王乃是韓信受蒯通鼓動所為。他雖已從楊客口中得知韓信對蒯通不過作一清客看待,适才見韓信點評帳下將佐謀士,又未提及蒯通,對楊客的話先信了幾分,但不放心,故拿話來試探韓信口風。

  韓信見張良提及蒯通,並不在意,淡然答道:「此人徒有口舌之才,不過一狂生而已,實不足道。」

  說到此,不再多言。張良見狀,也不好多說,這個話題算是斷了。

  兩人又談了多時,多是韓信詢問劉邦軍中情形,張良將成皋鏖戰、廣武對峙、漢王受傷等約略說了。特將漢軍受困危急的景況詳細告知,並將漢王盼他出兵相助之情表達得十分明確。韓信聽了,當即答應,將眼下幾件大事辦了,即刻發兵,直插楚、梁之地,與漢王呼應,共伐楚軍。

  「大將軍南下楚、梁的謀劃,正合兵法之要,良實力欽佩,今雖有彭越引兵,襲擾楚軍後方,使其糧襪供給、不能順暢,但畢竟勢單力薄,難收全功。況項羽尚有大軍三十余萬,還能左右逢源,各處兼顧,且兵強將勇,擅長力戰,非大將軍不能制服。如大將軍親率麾下大軍,揮師南下,統禦各路諸侯之兵,鐵壁合圍,不僅漢王之危可解,且楚軍必陷滅頂之災。」

  張良這番話,不但指點大局,明示破敵之法,而且暗示各路人馬將由韓信遣使,對他頗有捧譽。韓信聽了,格外興奮,不覺躊躇志滿,神情振奮,頗有立馬馳騁疆場,一顯身手的激情。

  不覺談了許久,張良見大事己妥,就和韓信商議,漢王軍中正困,須早早歸返,當下說定隔日即離臨淄。

  不想到了第二天傍晚,韓信正設宴席為張良送行,卻有士卒來報:項羽從滎陽營中遣一使者來到臨淄,要見大將軍。

  張良聽了士卒報告,一時驚詫。稍一沉思,便覺並不意外:漢王死守廣武,彭越屢侵楚、梁,項羽雖一時氣盛,但智枯勇竭,敗象已露端倪。今韓信平定齊地,勢力已達楚界,望衡接字,如舉兵壓向楚地,項羽遠在滎陽,必陷於根莖全斷的境地。項羽再粗魯也會慮及這一層。遣使來齊,必是為了羈絆韓信,使他不出兵。想到這些,便十分從容地看韓信如何處置。

  韓信的反應格外強烈:「我為軍師送行設此酒宴,不要敗了興致。我與項羽並無淵源,屬下之將,不受來使。他要有事,自往廣武山與漢王商議。」

  說罷,並不理會,只顧給張良敬酒。

  張良不飲酒,推說天色將晚,明日還要遠行,需早早歇息。未了,又對韓信說道:「西楚來使,不可慢待,應盡地主之禮,方顯大度。」

  說罷,便起身與姬康一起自回館舍去了。

  回到館舍,姬康取來熱水。張良簡單洗了,並不歇息,坐在燈下,獨自沉思:西楚使者,必為羈留韓信而來,當是無疑。卻不知來者何人,執何說辭?更不知韓信如何應付,作何決斷?自己有意回避,一則不使韓信顧忌;二則迫使韓信今夜召見楚使,也好於他明日離齊之前對他有個交待。否則,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天下局勢,變數甚多,一有閃失,瞬息之間,必生禍端。

  想到此處,一味靜坐,等待韓信來訪。

  將至丑時,韓信果然由姬康領著來到房中。張良見了,故作驚疑,問道:「大將軍為何尚未歇息?」

  韓信直言相告:「軍師明日即要啟程返回漢王營中,偏又楚使來齊,适才已見過了,特來將詳情稟告。」

  「楚使既來,大將軍可接待,從容應對,自行處置,不必相告。」

  張良故意顯出十分坦然,絲毫不曾掛懷的樣子。

  「韓信雖蒙漢王封為齊王,但仍是漢將。楚有來使,自當回稟。」

  接著,將楚使的來意據實說個明白。

  楚使名叫武涉,見霸王與漢王對峙廣武,欲罷不忍,欲勝不能,進退失據,又恐韓信來助漢軍,便自告奮勇,銜命使齊,欲說韓信與楚連合,背漢自立,與霸王、漢王三分天下。

  楚使所計,果然精明。當今之時以韓信之勢,足以與霸、漢二王相抗衡。

  隨漢則楚敗,投楚則漢危。張良正暗自驚心,韓信卻接著說道:「信原為淮陰一落魄寒士,困厄之時,胯下受辱。投于楚軍,追隨霸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所言無人願聽,獻策無人肯用。自投于漢,漢王授以上將軍印信,封齊王之釜緩,信每有策劃,言必聽,計必從,更推食解衣,愛護備至。古人雲:士為知已者死!信不敢稍忘!」

  這一番剖白,是對張良,也是對漢王。張良聽了,稍覺寬慰,但對韓信的優慮卻未冰釋,暗想,總要設法撫慰,使其不為利誘,不為言惑,方能固其心志,專心扶助漢王。於是,先對韓信施禮,爾後正襟危坐,神情莊穆他

  說道:「大將軍真乃忠義之士!不忘知遇之恩,方是大丈夫本色。暴秦滅亡,天下仍不得稍安,唯大將軍可以收拾殘局,掃清環字;項羽無道,但神勇強悍,縱橫海內,無人匹敵,唯大將軍可以制其於籠中。此正英雄建功立業之際,大將軍決不可囿於既得,坐失良機,自毀不世之奇功。」

  張良不說劉邦的寬容仁厚、豁達大度,倒不是刻意回避,卻是看准韓信對往昔的不能得志,耿耿于懷,展平生所學成不世之功,雪昔日之辱使眾人嘆服的願望格外強烈,方才順其志向,以鼓其勇。他相信,這是促使韓信出兵伐楚,相助漢王的根本所在。

  張良自齊地返回,又過了半月,仍不見動靜。劉邦焦急,再派人前往催促。韓信的答覆出人意外:「時值十月,正要過年,屬下士卒多為破齊時所收,貪戀妻兒故土,不宜強行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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