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原來,裴夫人極有心計。離開相府時帶了這些東西,進山後並不藏在身邊,而用陶罐裝了,尋找一個僻靜處所,埋在地下,作了標記。除自己以外,再無人知。平時從不取用,只靠一點細碎財帛和勞作度日。這次離山東來,她乘人不備,起獲出來,悄悄裹在行囊中,連張良也絲毫沒有知覺。

  從此以後,張良和項伯結成通家之好,兩位夫人以姐妹相稱。秦朝的風俗,也不講男女大妨、授受不親,兩家來往就如一家一般。

  胡亥做了皇帝,更是昏庸無道。從民間擄掠美女,禁于宮中,供其宣淫;徵調數萬囚犯、奴隸和民夫,續建阿房宮。朝中趙高專權,指鹿為馬,肆意屠戮大臣。先是毒死蒙恬,殺了蒙毅,爾後捏造證據,將秦始皇的十來個公子、十幾個公主及一些忠臣良將定了死罪,殺個精光,弄得朝宮內外,遍地怨恨,叫苦連天。

  這些變故,身處下邳的張良耳熟能詳。他對暴秦的統治更加切齒痛恨,暗自思忖,天下的百姓都渴望秦二世以仁易暴,欺淩壓榨稍有緩解,可他卻變本加厲,天怒人怨,日子必不能長久,或許改朝換代的機會就要到來。自己一介書生,身單力薄,赤手空拳,難以為憑,應該走出家門,廣結天下朋友,一旦有事,也好形成勢力,有一番作為。自此,他便經常外出,體察民情,遇有一技之長之人,便刻意相交。

  下邳一帶,民風剽悍。集鎮之上,有不少市井少年,沒有田疇可耕,或行商,或坐賈,或開店經營,或販夫走卒,都有豪俠氣度。張良刻意與他們整日廝混,飲酒高談,有時互傳各地奇聞趣事,有時發洩對秦政的不滿,打得火熱。這些人,有的一時手頭拮据,張良便慷慨解囊,仗義相助;有些借了錢財,從不言還,張良也不介意。時間不長,都知張良豪爽曠達,仗義疏財,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俠義之士,都願和他交往。

  張良還經常到距下邳二百來裡的沛縣、豐縣一帶,在那裡結交了不少朋友。有殺狗謀生的樊噲、販賣紹布的周勃等。

  一天,張良在家中枯坐無聊,就邀項伯到市中飲酒。酒至半酣,忽聽門外一片聒噪聲。出門一看,原來十幾個官差正手持利刃,圍著兩個外方人要捉拿。那兩人,一個年紀在二十上下,生的膀大腰圓,面如鑌鐵,粗眉環眼,兩鬢鋼針般的絡腮鬍子挓裡挓挲,渾身穿青,遍體掛皂,兩眼一瞪,眼珠子黑白分明,懾人魂魄;另外一位,年紀長些,約摸四十多歲。兩人握劍在手,一左一右,形成犄角之勢,劍鋒對著官差,相持不下。

  這時,官差中一個領頭的大聲喊道:「你們在吳中犯了事,早有緝捕文書發來,抗也沒用,不如束手就擒,免得刀劍相向,傷了人命。」

  中間被圍的兩人,仍不答話,左右觀察,想伺機逃走。看著無望,那年輕的大吼一聲,如同炸雷,接著揮起寶劍,就要動武。官差一見,也不示弱,個個挺身,相與纏鬥。

  這時,張良和項伯已經出了酒店,來到旁邊。張良正在看個究竟,項伯卻突然拔出佩劍,向一名官差身後刺去。那官差正全神貫注,應付前敵,哪想身後受襲,隨即一聲慘叫,應聲倒地。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官差們愣怔之間,那兩人早已跳出圈外,逃遠了。項伯也收起寶劍,轉身混入人群之中。等眾官差回過神來,沖出人群搜尋時,項伯已逃得無影無蹤。

  張良擠出人群,徑直往後街項伯家走來。他邊走邊想:光天化日,項伯殺了官差,其中必有原由。但借債還錢,殺人償命,何況又是殺了官差,這事如何了結?急切之間,也想不出頭緒來。緊走了幾步,又慢了下來:項伯殺了人,如何會向家裡走?一定是往別處藏身去了。

  張良想得不錯。項伯趁亂離了市中,沒有回家,徑直向城外去了。他熟悉地理,抄了一條小道,候在往吳中去的路上。不一時,剛才那兩人快步跑了過來。項伯急忙迎上。三個人見了面,那兩人中年長的一位拉住項伯的手說:「兄弟,你為我和侄兒,傷了人命,也須快躲。」

  「這一帶我熟悉,朋友也多,總要設法消彌。只是你們兩人要趕快離去,再不要來此地。」

  項伯說完,那人又簡單說了幾句來下邳的原由,便飛快地逃走了。

  張良見項伯已逃,便不著急。回到家裡,同裴夫人一起來到項伯家,勸解項夫人。項夫人本是個能擔事的主兒,見事已出了,急也無用,只是詢問:「那被官差緝捕的兩人,不知是誰。」

  張良也說不上來:「現在項兄走脫,當下無大慮。但也不能撒手不管,因為畢竟死了人命。

  我看先要辦兩件事:一是要打通官府,就說是人多擁擠衝撞,官差被誤傷致死;二是疏通死去的官差家人,不要拼命上告。無非多花財帛就是了。」

  張良說完,留下裴夫人與項夫人作伴,自己先去了。

  張良先來到官差的家。這家沒有院落,不過一堂二室三間草廬,十分貧寒。堂內,一個婦人左右攬著兩個五、六歲的孩子,正頓足大哭。張良見圍觀的人多,不好開口。過了一會兒,人漸少了,便走了過去,湊到婦人面前,

  低聲勸道:「項大哥與你家官人平素十分要好,只怪人多擁擠誤傷。我看你不必過度悲傷,也不要向官府強告了。」

  「難道我那官人就這樣屈死不成?可憐我一個婦道人家、兩個幼子,今後如何過活?」那婦人想到後事,更加傷感。

  「話不是這麼說。人已死了,不能復活。不如讓項家多賠財帛,夠你母子三人享用一生。話又說回來,你如果強告官府,項大哥脫不了干係,你也得不到許多賠償,還憑空結了一個仇家,不但于事無補,而且冤冤相報,沒完沒了,大家都沒有好處。」

  張良說著,將一包金珠塞在那婦人手裡。那婦人覷了一眼,用手一捏,知是不少,哭聲就漸漸小了。從官差家出來,張良到集市上找到一幫好友,讓他們互相串聯,在城中散佈,說那官差是因擁擠誤傷致死的,項伯與那兩個外方人並不認識。一時間,滿城都傳了開來,連那些當場所見的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辦完這兩件事,張良松了口氣。可是想到怎樣打通官府,他卻心中無數,有些犯怵。他在下邳八年,結交了不少朋友,但有博浪沙的前事,心裡終究不安。近年來,雖然官府追捕不似以前那麼緊,可緝拿的詔令並沒有取消。

  所以,他一直避免和官府打交道,免得節外生枝,有什麼閃失。而今事當於前,不能回避。張良思來想去,想起一個人來。這人姓季名昌,是本縣的一個富戶,家財萬貫,十分殷實。其女靈姑是縣令的小妾,很受縣令寵愛。這季昌原來也是個窮人,後來發跡,樂善好施,張良也曾幫助過他。如果請他出面,縣令或許可以通融。

  張良來到季家,寒暄過了,就席而坐,也不客套,將項伯誤殺官差的經過說了,並直言相托:「如果老丈出面,讓縣令大人按實情辦了,不呈文上報,什麼都好說。」

  說著,取了金珠,擺在案上。

  季昌聽了,心如明鏡:世間之人,只有為造假枉法行賄,決無為據實辦案送禮。當下也不點破,將金珠推向張良:「有用無用,我走一趟。這些東西,你收起來,除了撫慰死者家屬,其他官差,也要打點,免得眾口鑠金。」

  張良聽了,心中大喜。他知道,這位縣令對岳丈及寵妾的話,言聽計從。

  天大的一件人命事,就這樣叫張良給化解了。

  不久,項伯得信,悄悄回到下邳。張良見了,問那兩個外方人是誰。項伯說道:「那位年長者,是我家三弟項梁,另一位,是家兄項祝之子、侄兒項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