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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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吃邊談,不覺街上更鼓,已敲了四響。項伯見夜已深了,便引張良到一間房中,兩人抵足而臥,直談到天色微明,才漸漸入睡。 自此以後,張良和項伯朝夕相聚,或飲酒閒談,或研讀、切磋學問,或外出寄情山水。兩人情投意合,親密無間。 不久,一個天大的喜訊從四方傳來:秦始皇在第四次外出巡遊時背發疽癰,一病不起,死在途中。 這次巡遊,秦始皇到了雲夢、丹陽、錢塘,在會稽祭了大禹,從江乘渡江,經海上到琅邪、之罘。回到平原津,就病倒了。到了沙丘,已不能行走。 他預感到大限將至,便向隨行的丞相李斯和宦官趙高交待,並立下詔書,由長子扶蘇繼承皇位,要趙高派人星夜急馳,送信給在上郡守邊關、築長城的太子扶蘇,要他立即回到咸陽,繼承皇帝之位。但趙高並沒有照秦始皇的旨意行事,而是挾迫李斯,逼死扶蘇,扶持由他一手服侍大的秦始皇的小兒子胡亥繼承了皇位。這就是秦二世。 秦始皇終於死在沙丘,這是公元前210 年,秦始皇三十七年。這年,秦始皇五十歲。 秦始皇的死,對張良乃至六國貴族的後裔,的確是一個喜訊。項伯在家中設宴,請張良和一干好友喝了一整天的酒。直鬧到傍晚,眾人散盡,項伯拉了張良,在庭院中一架葡萄樹下坐定,開口說道:「有一件事,我早有打算,一直沒有說出來。現在暴君已死,秦宮各方勾心鬥角,無暇他顧。我看這件事該辦了。」 「不知項兄有什麼事,說出來我一定遵命照辦。」相交數年,張良一向對項伯畢恭畢敬。 「說來是為你著想。你離家出走,一晃就是七八年。你家夫人,我那弟媳,獨身一人,帶著兩個孩子,仍在陽翟城中,生死不明,禍福不知。你應該回去看看,將他們接來。」 項伯一番話,真是觸著了張良的心頭肉,揭開了張良的舊瘡疤,也使張良從內心裡十分感激。這些年來,張良無時不在掛念著夫人和兩個孩子。那年和滄海公離開陽翟,因為情勢緊急,且事關機密,他只對夫人說是要出去雲遊幾天,很快就會回來。誰知一別竟是數載。自己逃出了虎口,那母子三人可能逃得過官府的緝拿折磨?每當念及於此,常常寢食難安。雖然早有心回去一趟,探個究竟。可又怕飛蛾撲燈,自投羅網,所以一直拖了下來。今天聽了項伯勸說,更動了心念,當下答道:「項兄說得有理。這兩天之內,我便動身。」 說行便行。第二天,項伯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托人到官府領了符信。秦代官府在水陸要衝層層設卡,過卡的憑證就是符信,又叫傳或過所。用木板製成,蓋有官府印章,上寫行人年歲、姓名及所攜物品等。 項伯又取了錢幣,到市上買了一匹好馬及途中所用物品等。第三天一大早,便派了一個家人,同張良一起上路,往陽翟去了。 七、八月間,天氣十分炎熱。張良也不著急,早晚天涼時趕路,中午天熱時停下歇息。所以,八百多裡地,走了半個來月才到。 到了韓國故地,張良再見故鄉風情,舊時景色,心裡既覺親切,又不是滋味。他雖然思念親人心切,來到陽翟,卻不敢貿然入城。天黑時分,繞道城北,來到四時春酒肆。他穿過一片樹林,遠遠望見店中仍有燈火,悄悄走了過去,卻闃無人聲。登上木質的臺階,探頭向內望去,只見店主荊友在燈下清理帳目,便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叩門。荊友聽見門外響動,也不起身, 只是大聲喝問:「誰?」 「掌櫃的,是我。請開門。」張良壓低聲音回答。 荊友聽了答話,覺得聲音熟悉,一下卻想不起是誰。好在聲音熟悉,知道不是生人,隨手把手裡的一支簪筆插在右耳上,起身開門。 張良聽見屋裡門閂落下,便自己推門,邁了進去,直走到燈下。荊友定睛一看,才認出是自家過去主人。 「公子,你可回……來了。」 荊友一句話沒有說完,早已淚如雨注,泣不成聲。張良趕忙拉住,叫他先安頓隨行的僕人,將馬匹牽去餵料。荊友依言去了一會兒,安頓妥當,才回到店中,對張良細說這些年來的景況。 原來,張良與滄海公匆匆離了陽翟,張良的夫人裴氏雖沒細問,但她與張良既為夫婦,對他的心跡打算,如何不知?於是,整天提心吊膽,非常牽掛。後來聽說秦始皇東巡,又聽說有人在博浪沙用鐵推行刺秦始皇,被捕而死。她想,不是滄海公是誰?她一時不得張良的下落,但覺得,無論如何,陽翟是住不得了,便收拾家中細軟財帛,欲領著長子不疑、次子辟強,離開相府大宅,投往別處。好在張良和裴夫人平素對下人寬容不倨,厚施恩惠,所以到了危急當口,個個盡忠盡義。有一老僕,名叫伯武,其子原來也在相府打雜。張良見他勤勉,精幹耕作,便將城西門外七畝大田贈送給他耕種。 後來,他娶妻生子,積下一份家業,還在城北山中開墾荒地,種桑植麻,修了房舍。此時,伯武見裴夫人想要離去,便勸夫人到山裡避禍。夫人想來,也覺妥當,就答應了。 自此以後,裴夫人和兩個公子在山中一住就是八年。伯武父子對他們悉心照料,從不難為;裴夫人雖是大家出身,但知事達理,堅韌隱忍,日子久了,也能做些活路,教養孩子。荊友等少數幾個過從較密的姬家舊人,也時常前去探視,噓寒問暖,日子還算過得去。官府搜捕,緊了年餘,沒有下落,後來也就淡了,只將宅院收了,充作官舍衙門。 聽了荊友的敘說,張良一面感慨人世滄桑,變化無常;一面暗自慶倖:歷經大亂,遭遇大難,飽受離亂相思,但家人安好,終於就要團聚了。 當夜就在四時春酒肆歇了。第二天,張良帶了隨僕,和荊友一起進山去了。闊別多年,父子相見,夫婦相會,故舊相聚,自然有一番驚喜酬酢,說不盡離愁別緒。 在山中停了一日,張良心想,陽翟地方,雖是故國,山中閉塞,也還安全,但終不宜久留。便與裴夫人商量,收拾行裝,結束停當,告別伯武等人,下得山來。 到了陽翟城外,正是月上柳梢的辰光。張良站在高處望去,一座城池,片片房舍,錯落有致,和那沉沉暮靄,嫋嫋炊煙,都沐浴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中,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情感。他很想進城一趟,一睹舊時城闕、自家的高樓崇閣。但一則城門已閉,二則怕節外生枝,也就斷了念想。在四時春酒肆前與荊友話別,趁著夜晚涼爽,連夜往東行去。 又是十來天功夫,來到下邳。項伯早騰出一座宅院,將張良夫婦及兩個孩子安頓下來。夜間,裴夫人將行李打開。張良見金器玉石、玳瑁珠璣還有不少,頗覺驚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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