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良 | 上頁 下頁


  就在兩人四目一對之時,張良心中「咯噔」一聲,急忙把頭一低,匆匆轉身走了。

  張良邊走邊想:這人對我格外注意,那種眼神帶著疑惑探究的意思,有些蹊蹺。緊走幾步,回頭一看,見那人還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心中更有些發毛:壞了,莫非這人認識我,看出了什麼?隨之,腳下用勁,步子邁得更快。到了十字街口,張良趁著向左拐彎的架勢,向後覷了一眼,見那人果然尾隨著追了上來。張良往左拐,他也往左拐,張良往右拐,他也往右拐,窮追不捨。

  情急之下,張良拐進一條胡同。走沒多遠,才發現前無出路,原來是條死胡同。眼看已無處藏身,張良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如乾脆停下腳步,看他是誰,要幹什麼。誰知轉過身來,那人並沒追來,便放下心來,站在那裡一個勁地喘氣。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料想那人已經走遠,張良才轉身走出胡同。不想那人並未走開,卻在胡同口站著,等他出來。想必是熟悉地理,知道這條胡同並無出路。

  張良見事已至此,別無辦法,只好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硬著頭皮往前走。只見那人把手一橫,冷不丁地發問:「你怎麼往死胡同裡走呢?」

  張良知是問他,不再懼怕,昂然答道:「腿長在我的身上,想往哪裡走就往哪走,與你何干?」

  那人並不介意,略有些驚奇:「嗯!聽你口音,不太像本地人。」

  「本來就不是本地人。」

  「聽你口音,倒像是韓國人。」

  「韓國人又怎樣?」

  「可是相國府的?」那人向前邁了一步,俯著張良的耳朵,壓低了聲音。「相國府的又怎樣?」

  說到這裡,那人便不再開口,猛然出手,將張良衣袖一把抓住,拉著就走。張良神色大變,用勁掙了幾掙,也不得脫。大街之上,人海之中,又不好呼喊,只有橫下一條心來:且看拉我到哪裡去。若是往衙門口走,就和你拼死一搏。如是往別處去,再臨機設法逃脫。

  那人拉著張良,走來走去,來到後街一座大宅門前,上了臺階。張良一看,不是衙門,稍稍放心。只見那人一把推開大門,和張良一起邁了進去,轉身關了大門,插了門閂,把手鬆開,悄聲說:「這是我家,你不必害怕著急。我請你來,是有事打問。」

  「你有何事要問,不妨快講,我還急著回去有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屋裡談。」

  那人把張良請到屋中,讓了上座,分外客氣地問道:「請你實話實說,是不是韓國相府的人?」

  張良見那人神情誠懇,不像有惡意,也不再回避,如實答道:「不錯,我是韓國相府的人。」

  「既是韓國相府的人,可是姬公子?」那人接著追問。

  許多年來,張良更名改姓,藏身此地,「姬公子」的稱呼,聽起來有些生疏,就連自己也有些淡忘了。乍聽人喊一聲「姬公子」,勾起張良千種情愫,萬般思緒,不覺鼻尖發酸,兩眼發熱,幾乎落下淚來。他見那人躬身前趨,一副渴盼祈求的神情,也不多想,脫口回答:「我是姬家的後人。敢問你是誰?」

  聽了張良回答,那人立起身來,一把將張良雙手抱住,大聲說:「果然是姬公子。人海之中,對面相逢,真是緣份不淺。我是楚國的項伯。你可還記得?」

  聽到這話,張良恍然大悟:「怎麼不記得項老兄?只是你那時英姿勃發,並無胡髭,現在蓄了美須,倒使我一時認不出來。我還以為是官差抓我,可把我嚇得不輕。」

  原來,那人名叫項伯,是楚國大將項燕的二公子。少年聰穎,資質良佳,《詩》、《書》、《禮》、《易》,都曾涉獵,並能知其意,獨有見解,很得項燕喜愛。一次項燕出使韓國,將他帶在身邊,曾在相府同張良相會,兩個人很合得來。十多年過後,他們在下邳城中偶然相遇,都是六國貴族的後人,同樣的落魄境況,不免有些同病相憐。各懷一腔物是人非的感慨,一時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沉靜片刻,還是項伯回過神來,連忙讓家人取了肉食菜蔬、自製稻酒,擺在案上。兩人相對而坐,飲酒談話。項伯先自安慰道:「我們兄弟相遇是一大喜事,不要傷感。」

  說著,一邊給張良上菜,一邊連連勸他飲酒。

  兩人喝了一陣酒,都有些臉紅耳熱。項伯問道:「姬公子,你怎麼獨自一人來到這裡?家人都好吧。」

  聽到項伯問話,張良終於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順頰流下,喉頭發哽,聲音嘶啞:「項伯兄,我現在已不是公子。我改了姓名,姓張名良,字子房。今後,你就叫我張良吧!」

  接著,張良就從韓國被滅、兄弟被殺說起,一直說到博浪沙行刺不成,躲避官府緝拿追捕,在下邳藏匿。話未說完,已泣不成聲。

  項伯心中也有許多苦楚。但見張良過於悲痛,覺得不便訴說,只是一味勸解:「當年七雄並立,楚國以江漢為軸,西逼巴蜀,北近中原,東侵海濱,南瀕五嶺。北與魏國相逐,退少而進多;西北與強秦相抗衡,干戈不斷;東北面,戰車屢屢出沒于齊魯,國勢多麼強大。想來天道循環,興亡交替,不唯人力,皆有天數。現在秦國雖然盛極一時,但苛政嚴酷,暴虐無道,總有盛極而衰的一天。到那時,你我奮起謀事,不怕國恨家仇不得相報。」

  聽了項伯一席話,張良稍覺寬釋:「項兄這話,確有道理。可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連真名實姓也不能行世,真是奇恥大辱,愧對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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