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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哈……」那強盜得意忘形,正在狂笑時,忽見一條白線,疾馳而來,一柄銀錘已向他面門打來,他急用槍一擋,覺得份量沉重,心中暗暗稱奇,還沒等他多想,另一支錘已經來到了頭頂,他感到這是個真正的對手,歪身磕鐙那馬飛馳一邊,兩人槍來錘往,殺在了一起,原來那執錘的是陶三春。

  輿乘後面的奩箱裡,放的並不是銀子,而是她形影不離的雙錘。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迎親的路上用著這撈什子。多時沒用這玩藝了,在這大喜的日子裡,今天有人陪她練功,她倒感到十分開心。

  兩人戰三、四十個回合,陶三春感到這強盜的槍法果然厲害,她還沒遇到過這樣強的敵手。心想,若能將他收服,絕對是一位好將,於是情留三分,下手就少了一點狠勁。那強盜看三春手慢,以為自己將要得計,便把槍向三春肋下掃過來,想把她打落馬下,不想陶三春用胳膊彎一夾,便把那槍死死夾住,並丟下一隻銅錘,用手握住了槍桿,而另一支錘順勢向強盜蓋了過來。那人躲閃不及,連忙一伸手,將錘接住,兩人在馬上爭奪武器,兩匹馬團團打轉,似乎有點不勝其任。正在爭執之間,只見陶三春順著對方著力將身子一縱,飄忽而起,倏然落在地上,她兩手一用力,也把那強盜從馬上淩空扯落馬下。

  「毛賊,還不投降!」

  「投降,向弟婦投降!」陶三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強盜怎麼稱她為『弟婦』」?「你是何人?」

  只見那人把面罩一拉,簡直像個白面書生:「本將軍禁軍指揮使高懷德!」

  陶三春這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場遊戲:

  「原來是高將軍駕到,你的好槍法!」

  「哪裡,向弟婦領教了,知道弟婦早已手下留情!」

  兩人哈哈大笑,這時那苗訓和侍衛軍官也跟著大笑起來。一場虛掠過後,是更為歡快的氣氛。

  趙匡胤安排的這場特殊的迎接,還真起到了特殊的作用。當然,響馬一角也只有高懷德來扮演,不然,陶三春那十八多手的錘打一下,誰能接得住呢!

  鄭恩的婚事,給寒風嗖嗖的京城帶來了熱烈的氣氛,給久久馳騁沙場,剛剛脫下戰袍的大周將軍們帶來了歡快喜悅。

  鄭恩說話魯莽,但心眼好,待人以誠,許多人都喜歡他,有好的人緣,他辦喜事,打心眼裡樂意幫忙的人就特多;再一個,有趙匡胤奉旨主辦,更增加了號召力,加上趙匡胤安排周密,滴水不漏,新娘子進京之後,即被接入新設的陶府中,一切無不華美,而鄭恩府第更是被打扮得富麗堂皇,五彩繽紛。一直窮慣了的鄭恩,看到自己的家被裝扮的像宮殿一樣,比他過去見過的富豪大家還要闊氣,喜不自勝,心裡想著:我樂子也有今日。準備齊畢,擇吉日成婚,鄭府裡熱鬧達到了高潮,到處飄紅掛花,張燈結綵,鼓樂喧在,鞭炮齊鳴。趙匡胤昆仲、高氏兄弟,老少京官,都到府中賀拜。

  鄭恩親自到陶府迎接新人,當三春的鑾輿進府以後,停於正堂,欽天監主官看了吉日,贊禮官請新人出轎,拜天地,謝聖恩,參詞社,夫妻對拜,答謝賓客,行禮如儀之後,夫妻進入洞房,飲過了合巹酒、鄭恩又來到了外廳,與眾官見禮,趙匡胤引了鄭恩,為陶家親朋送了席,召呼各官入席,于歌賦悠揚,笙簧迭奏之中,鄭恩手捧金杯,出席敬酒。先敬了主婚人趙匡胤,接著敬媒人苗訓以下各官,皆一一敬酒致謝。鄭恩敬酒,諸官致賀,他也陪著喝了又喝,賴他酒量大,一直堅持到眾客先後散去,他才步履踉蹌地回到洞房。洞房內匡胤夫人賀氏和兩個丫環正陪著三春說笑,見鄭思進來,賀夫人命丫環趕緊給新郎官倒上香茗,然後她俯身湊到三春耳邊,悄悄說到:「妹妹,要小心伺候!」

  陶三春不好意思,拉著她的手輕輕一拽,賀夫人「哎喲」一聲:「當了新娘子了,還這麼厲害!」說罷,哈哈一笑,拉著兩個丫環走出新房,掩上房門,去了。平時魯莽的鄭恩,這時卻心細起來,他怕弟兄們再闖進來嬉鬧,連忙把門從裡邊閂上,回頭走到床邊,和三春開肩坐下。

  陶三春低著頭,若有所思,並不說話。

  鄭恩醉眼朦朧,注目不移地審視著他的夫人,那種羞赧不勝之狀,和瓜園裡那種大打出手的勇武簡直掛不起鉤來。她原來使人想起來就有點害怕;而今,雙目低垂,靜若處子,靜得連她息息的呼吸也聽得清清楚楚。

  鄭恩從來沒有和女性挨得這麼近。三春身上散發著沁人心肺的蘭香,薰得鄭恩飄飄忽忽如駕雲霧,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左臂,把三春緊緊攬住,三春嬌羞無力地閉上了眼,把身子縮在他的懷裡。「小姐。」

  「你叫我啥?」

  「你不是小姐?」

  「我已經是你的妻子,傻瓜!」

  「叫妻子!」

  「真笨,叫夫人。」「啊夫人!」鄭思想起來了,當官的都管自己的老婆叫夫人。自己如今是將軍了,陶三春當然應該是他的夫人,就因為有了這個「夫人」,他今天才能顯得如此風光。光杆將軍他當了一陣了,除了每天有酒有肉之外,他沒感到與以往有什麼不同。唯有今天,他有了「夫人」,一個緊緊偎依在他懷裡的這個暖暖的、柔軟的實實在在的肉體,才使他感到從未領受過的幸福。

  「夫人,不是有你,樂子哪有今天這樣的快活!」鄭恩用右手托著三春的下頜,撫摸著陶三春的臉龐,這一直掂棗木棍的手感到滑膩無比。

  陶三春雙眸惺松,喃喃地說:「不是你,我也不會,不會,不會有今日!」

  鄭恩扣扣三春的鼻子,拉拉三春的耳朵,那只手,就在三春臉上游來遊去,最後,停留在三春的雙唇上,仍然不停地摸娑著。勇武剛強,天地不怕的陶三春,對鄭恩這拙笨的愛撫,作出了強烈的反應,她捧著鄭恩寬厚的大手,把臉埋了進去,不斷用牙咬著鄭恩的手指,不知為什麼眼淚就湧了出來。

  鄭恩嚇慌了,他不知道陶三春為什麼突然悲傷起來。他想安慰她,把陶三春抱置膝上,兩手捧著三春的臉,見黑黑的青絲,飽飽的額頭,彎彎的黛眉,高高鼻樑,厚厚的雙唇,紅紅的臉頰……她雖不白皙,但卻自然帶著女性的嫵媚。她的眼閉著,眼窩裡一片濕潤,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鄭恩想問她為什麼哭,卻覺喉頭發幹,說不出話來。他用手搖著三春的頭,像要晃醒夢中的她。三春微微睜開眼睛,深情地看了一下鄭恩,忽然笑靨一綻,一下子撲到鄭恩的懷裡,雙手摟著他的腰,額頭用力頂著鄭恩的下頜。鄭恩沒有提防,向後倒去,兩人就滾在了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以鄭恩醒過來,看見陶三春仍然閉著眼睛,靜靜地躺著。「夫人,夫人!」鄭恩晃著她的頭喊。

  陶三春沒答應,只是更緊地挨著他,伸一隻胳膊過來,抱住了他的肩膀,她抱得十分有力。

  這只胳膊使鄭思想起了她的拳頭,過去他總是怯她一頭,現在感到報復過了她,於是他想給她開個玩笑:

  「你的拳頭可真厲害!」

  「你比我更厲害!」她仍閉著,但是卻笑了。

  「你這個驢毬入的娃,過去吃你個西瓜,就把我打成那樣,以後還打我嗎?」「只要你敢偷,我就……」「偷!我把你都偷了,啥不敢偷!」

  「沒臉,沒臉!」陶三春說著,用手在嘴上「哈」了一下,去戳鄭恩的胳肢窩,鄭恩像小孩似的,被逼的手舞足,三春一把抱住他,廝摟廝抱著睡了。

  第二天一早,鄭恩還在呼呼大睡,被陶三春擰著鼻子把他憋醒了。他一睜眼,就抱著三春亂親。三春任他溫存了一陣,提醒他:「好了,不敢調皮了,不是要上朝,參見陛下,謝主龍思嗎?」

  鄭恩嘟嘟嚷嚷:「真囉嗦!」二人慌忙穿衣起床,梳洗完畢,換了公服,上朝拜謝聖恩。

  世宗駕臨金殿,受過文武朝儀,鄭恩與陶三春高呼朝謝。世宗宣二人走上金鑾,俯伏在地。世宗見那三春體格健壯,膚色黝黑,二目炯炯放光,顯出一股不羈的豪氣,和鄭恩恰成良匹,心想:老三這勇夫,正要這樣的夫人治他。遂開口問道:

  「朕聞卿勇力過人,深知兵法,此傳聞果然嗎?」三春奏道:「臣妾本草莽之女,自幼失去母親,少於教誨,不嫻閨訓,以至性格魯愚,只愛騎射,習讀兵法,十八般武藝,粗略可通,若說勇力過人,則臣也不自知,蒙聖上垂問,只能以實相奏。」

  世宗暗想:外貌雖然平平,談吐卻來得謹嚴,這要比那鄭恩高出了許多,實在難得,他對陶三春就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印象,他極想領略一下這位傳奇式的女將的本領,也讓本朝文武開開眼界,於是說道:「卿身懷絕技,當朝之幸也,朕想讓卿當殿一試射藝,卿意如何?」

  「聖意既達,臣妾豈敢違命!請賜弓箭一試。」

  世宗十分高興,即命值殿官,給鄭夫人取來弓箭,就於丹墀之下,百步之外豎起了紅心,看女將試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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