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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馮道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今日局面不在王峻,而在陛下,請善自處之!」

  仲秋佳節,月圓風清,天高氣爽,志得意滿的王峻正在飲酒賞月,忽聽一聲高喊:「聖旨到!」王峻以為是郭威准了他的奏表,要撤換范質、李穀,趕忙出迎,卻見落質、李穀帶了一群武士,昂然而進,心裡猛然一震,頓時愣了。正盤算著對策,只聽范質高聲宣詔:「王峻接旨!」他只得連忙跪下。

  範質宣讀聖旨:

  「王峻身為朝廷重臣,驕橫專權,輕慢綱紀,肉視群臣,僭淩朕躬,貪婪無度,有負眾望,茲削去現有職守,另行發落。欽此!」

  王峻不由冷汗漓淋,勉強叩著謝恩,左右武士搶上前來,把他架出去了。

  幾天之後,郭威又下詔:貶王峻為商州司馬,從中原東部調到了關西的山區;從全國最高的軍政長官一下子成了州裡沒有實際職權的空閒副職,要為別人爭權位,卻把自己的權位丟失殆盡:「一代開國功臣的王峻,下場太悲慘了。」

  其實王峻並沒有篡位野心,權高位重之後,他忘乎所以,太過於驕橫了。

  柴榮一直在澶州侍奉姑母,並巡視北方諸鎮兵馬,遲遲未回京都,其實是王峻從中作梗。柴榮精明果敢,不能為王峻所容,郭威幾次想要柴榮回京,通不過王峻這一關。此事郭威清楚。柴榮清楚,外人不得而知,郭威也就只能以要柴榮侍奉娘娘為藉口,以掩飾他和王峻的矛盾。因此,王峻一處置,柴娘娘的「病」也就好了。

  王峻去職,樞密使空缺,郭威想起了王樸,就情真意切地親筆修書,著人請王樸回朝,盛情難卻,王樸回到朝中,被任命為樞密使兼中書令。同時,又下詔調柴榮回京,晉封為晉王兼開封府尹。

  不數日,柴榮帶了親軍,護送柴娘娘到了京師,文武百官一齊出郊迎接,來到宮門口,百官散去,僅有柴榮和妻子符氏,隨著娘娘鑾輿入宮。來到中宮儀鳳殿前,只見郭威已含笑地迎了出來,柴娘娘見了,就要行朝見大禮,郭威慌忙攙扶說道:

  「你我素來同甘共苦,思義不分彼此,況又遠道辛苦,何必拘禮!」

  柴榮過來行禮已畢,郭威賜坐,夫妻父子共敘家常,談及王峻已貶商州之事,大家都唏噓不已。特別是柴娘娘,想起當初在澶州時,與王峻一家友善相處,與王夫人親如姐妹,而今王峻被貶,他夫人留在京都,年老夫妻,天各一方,千里迢迢之外,王峻一孤獨老人,怎樣打發日子?想著想著,不覺流行兩行淚來:

  「王峻在此,我們夫妻不能團圓,如今我們團圓了,他們夫妻卻又分割兩地!難道一家的幸福必須要以另一家的痛苦為代價嗎!」

  郭威慌忙勸慰:「梓童不必悲傷,近日即著王夫人作為你我的特使,前往商州慰勞王峻,以便他們互相照顧,你看可好?」

  柴娘娘點頭稱是。

  柴榮見郭威興致頗高,奏道:

  「為了父王帝業久長,臣兒在澶州時結識了幾位弟兄,俱是當今英雄,特別是那趙匡胤秉性剛正,武藝出眾,當今正用人之際,兒臣特向父皇薦舉。

  郭威聽了大喜,說:「來日早朝,你可將他引來見朕,朕將試其抱負,量才擢用。你可先回朕為你安排的晉王府安頓。

  柴榮夫妻告退,出得官來,見了匡胤等人,說明原委,約定相見時期,除鄭恩、趙普留在晉王府外,其餘俱回家去了。

  趙匡胤回到家裡,見了父母,哭拜在地,「孩子不孝,闖下大禍,逃災躲難,流落異鄉,不唯不能侍奉雙親,反使大人牽掛索懷,兒已知罪,還望大人寬恕。」

  因匡胤鬧事,趙家幾乎遭滅門之禍,後來罷了趙弘殷的官職,保住了全家性命。因而提起趙匡胤,他就一腔怒火:趙匡胤久無信息,他也牽腸掛肚。如今見趙匡胤平安回來,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但想起往事,氣猶未消,想狠狠地哭他一頓;又看見兒子淚流滿面地跪在那裡,再多說又於心不忍。於是就鐵青著臉,冷冷地說道:

  「我為你丟官棄職,全家為你擔驚受累,看你也像一條漢子,你卻成了一個禍害!……」

  杜氏夫人自匡胤離家之後,日思夢想,望眼欲穿,每每聽見外邊有沉重的腳步聲,就以為是匡胤回來了,一看不是,就倚門佇立,一站好久;今日見兒子回來,喜從天降,雖滿眼淚花,心裡卻喜滋滋的,上前一把拉起,說道:「快快起來!坐這兒!」又對趙弘殷道:「孩子回來了,還說啥?無官一身輕,平安就是福!」

  趙匡胤坐定,就把流亡中遇見柴榮、鄭恩結為兄弟,如今柴榮已經被封為晉王,是郭威視為親生的過繼兒子等情況,和柴榮這幾日就要向郭威舉薦他等事,說了一遍。

  趙弘殷一聽,把頭搖了幾搖:「那郭威如今當了皇帝,大非昔比了。我們原來也是同朝故舊,彼此都十分尊重。我被漢主革了飛捷都指揮使的職,他不會不知道,他登極之後,許多老臣都有了,我這裡連個信也不見,這種得勢不念故交的人,我不去求他,反該著你去侍奉了!」說罷連連歎息。

  趙匡胤一時也無話可答,大家都沉默了。

  其實趙弘殷是錯怪了郭威。郭威廢漢立周,一時百廢待興,心力交瘁,他宣佈過周朝舊臣願留者留,願去者去,他不知道趙弘殷已被革職,只見禁衛軍武官名冊中沒有趙弘殷,以為他受漢主重用,留戀故主,對自己不服而去,他還認為趙弘殷不夠朋友,心裡還惱恨著他呢。大凡兵變改朝換代,新主最注意、最警覺的是故朝重臣的態度,郭威這種心思,也是很自然的。真是「燈不撥不亮,話不說不明」!

  大家一時無話,氣氛顯得沉悶,還是杜氏夫人打破了僵局:

  「胤兒,你在關西可找到你舅舅了嗎?」

  匡胤答道:「在關西找到了舅家,不料大舅舅在任上身亡;只在千家店找到外婆和二舅,外婆身體頗健。」他接著把與二舅母如何相會,怎麼打了一架等過程敘述了一番,把不苟言笑的趙弘殷說的也忍俊不禁了。隨即,又與妻子賀氏相見,自有許多私房話要說,這且不表。

  第二天,郭威早朝,受百官朝拜已畢,宣示晉王柴榮:可令趙匡胤來見。趙匡胤上得金鑾殿,三呼:「萬歲」,俯伏在地,周王仔細打量趙匡胤,忽然就想起了趙弘殷,因為他們父子面貌相像,於是問題道:

  「趙匡胤,你父親可是趙弘殷?」

  「正是。」

  「他如今何干?」

  「在家休閒」。

  「什麼休閒,明明是懷戀舊制,不仕本朝,卻派你出來討封,這是為何?」

  趙弘殷對趙匡胤所說的話,言猶在耳,「郭威不夠朋友」這話,趙匡胤敢說嗎?如今聽郭威口氣,趙匡胤以為兩人素舊不和,互有抱怨,他感到情況不妙,也無可如何,只得俯在地,不置一詞。

  郭威還想再說點什麼,怕柴榮臉上不好看,就說了句:「好吧,既然你願意效忠,那就撥歸晉王府應個差吧,退朝!」

  「謝主龍恩!」

  趙匡胤還沒謝完恩,郭威已經離開御座,向後宮走去了。

  趙匡胤站起身來,文武百官已漸漸散去,只有柴榮怔怔地看著他,似有無限歉意:

  「賢弟!不知為什麼……」

  「大哥,能為您當差,小弟心甘情願!」

  「父王不知生著誰的氣,我是極力推薦的。」

  「小弟知道。大哥對小弟之情,匡胤沒齒難忘!」

  「那就好,到我那裡當差,這差事有你幹的,走吧!」

  趙匡胤生性曠達,對於郭威的冷落,他並不放在心上。這就叫「志在千里,不計咫尺。」柴榮就命他為宿衛官,負責管理王府中衛隊。

  因為趙匡胤沒有得到重用,其他兄弟幾人,柴榮也就沒有再向郭威推薦,兄弟幾人,就相聚在柴府,切磋武藝,習刀弄棍,卻也快樂。一日兄弟幾人正在議事,忽見門官來報:啟稟千歲爺,外邊有一道人,自稱苗訓,求見。

  趙普聽報,異常振奮,說道:「這苗先生學識淵博,上曉天文,下知地理,特別是熟知易理、六爻八卦,占卜算命,無不通曉,深謀遠慮,料事如神,實乃當今之高士,趙某望塵莫及,殿下切不可慢待。」

  鄭恩接著說:「這驢毬入的先生,好多話都說到事情前頭,可這回說二哥的事不靈了。按他說的,二哥到京師後就要飛紅飛黃,可如今還只是大哥的保嫖,這回倒要問他一問。」

  柴榮擺擺手;「不要說了,趕快有請。」說罷欣然起身,帶領眾位兄弟,到府門迎接。只見門口一道人。身長七尺,面目清臒,二目炯炯,三綹順飄,仙風道骨。柴榮急趨幾步,把手一拱:「閣下定是苗道長了?」

  苗訓答禮:「正是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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