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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兩人說罷互相攙扶而起,來延渥仍然涕泣不止。

  郭威提醒宋延渥,說道:「情況緊迫,事不宜遲,郭威不敢久留大人了,請大人趕快回營,按計議行事。」宋延渥回到漢營,已是暮色蒼茫,他隻身前往劉承佑所在的禦營。禦營門前,兩排執槍的士座組成一道長廊,蘇逢吉帳下幾個校尉,往來盤查,看見來延渥大聲喝斥:「什麼人?」

  「宋延渥前來面見聖主。」「什麼送燕窩,聖上燕窩怎麼輪著你送?分明是奸細,拿下!」左右兩邊護衛「啊——」一聲,十來支槍已經緊緊抵住宋延渥的前後左右。

  宋廷渥急忙分辨:「我是駙馬宋延渥,來找聖上議事!」

  「戰亂時期,只認得軍營統帥蘇太師,不認得什麼駙馬,沒有太師將令,任何人不得入內。快走,不然……」

  那校尉把手一擺,衛士們收了槍,宋延渥「唉!」了一聲,急急退走了。

  「郭元帥所料不差。聖上,宋延渥保不得你了!」宋延渥一路歎息不止。

  當天夜晚,漢營軍士趁著茫茫夜色,一萬餘人悄悄離營逃跑。

  第二天,蘇逢吉在漢營陣前巡視。北營軍師王朴和先鋒史彥超也在觀察陣勢。王朴知道郭威怕落反叛罪名,下不了決心動手,正在尋思良策,正好看見蘇逢吉,忽然計上心來。他用手指著蘇逢吉道:

  「史將軍,你看,那騎赤馬、穿紅袍的不就是蘇逢吉嗎,你殺兄之仇、滅門之恨,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史彥超舉眼一望,果然見蘇逢吉坐馬提刀,在陣前監視。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心中怒火萬丈,把馬一拍,向著蘇逢吉沖去,口中大罵:

  「奸賊,我只當你禍害千年,富貴長在,誰知你惡報有時,也有今日!可見我兄長地下有靈,著你前來送死!體走,史彥超取你的狗命來了!」蘇逢吉素知郭威很講忠義,欲借皇威來震懾他,逼使郭威屈服。出兵後一天不見郭威動靜,就更堅定了他的想法,他哪裡有打硬仗的準備?如今看見有名的虎將史彥超飛馬挺槍過來,他自知自己決不是對手,撥轉馬頭,向營中跑去。史彥超單人單騎,一股復仇怒火支配著,不顧一切,拼命追著已進漢營去了。

  那邊王朴趕快叫王峻,說道:

  「史將軍單騎突入敵營,恐怕寡不敵眾,請將軍率一支人馬前往接應。」王峻和王樸是同一個心眼,伯這仗打不起來弄個半途而廢,早已憋了一口氣。現在得了王樸的口風,他把手一揮,上萬名北軍跟著王峻向漢營壓去。

  前邊蘇逢吉跑回營盤,左突右繞,一些士卒沒有得到將令,見老太師策馬而來,急忙的東躲西閃。蘇逢吉坐騎因前進受阻,被史彥超追上。一槍穿進後心,他翻落馬,嗚呼哀載了。

  一代奸相,就這樣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

  漢兵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王峻率領的北兵已經殺入漢營。槍挑刀砍,死傷不計其數。這不像戰爭,只是一場屠殺。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漢兵。大喊大叫:「北兵來了!」像沒王蜂一樣,四散奔逃。

  郭威聽王樸報告:蘇逢吉挑戰,史彥超王峻已殺向敵營,催大軍直壓過來。

  漢主劉承佑在禦營呆呆等著,只望蘇逢吉來報捷,的得喊聲大振,說「北兵來了!」知道大勢已去,嚇得面如土色,也顧不了文武官員,從後營上馬而逃。眾文武要保駕,已不知聖駕去向,慌忙間,北兵洶湧而入,殺史弘殷的主凶李業早已向陝州方向他兄長李洪信處逃走。後來郭威稱帝,李洪信不敢匿李業在家,李業只好又投奔劉崇,於山西路上為群盜所殺。

  且說郭威兵破汴京,閻晉卿、郭允明等自殺,其餘諸多大臣被俘的被俘,投降的投降,這場原來劍拔弩張的對抗,就這關輕而易舉的結束了。

  再說那漢主劉承佑,亂軍中慌忙出逃,只帶了幾個隨身待從,一直向通天門而來,剛到門外,只見旌旗列列,劍戟如林,北兵已經進城,他被攔住了去路。想要回頭,後邊北營大軍已經擁來,只得順著通天門大街,向西而走,前面到了西華門,只見盔甲明亮,盡是北兵。他又向另外一條路逃去,身邊隨從已經不剩一個。他孤孤淒淒來到一個地方,抬頭看見是一座寺院,上寫「白雲寺」,隨即下得馬來,走進山門,忽然聽得街上馬嘶人喊,一片戰亂之聲,料定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不禁長歎一聲,自哀自憐:「皇天不佑我劉承佑,致使父王打下的江山毀於一旦,國破家亡,萬人指罵,我還有何面目留在人間!」他解下腰間黃綾,系於樑柱之上,又大叫著:「我悔不聽忠諫之言,至有今日!」說罷自縊而亡。劉承佑在位三年,死時二十一歲。

  郭威大軍進了汴京之後,因原來有「不得侵害皇宮」的命令,宮廷還平安無事之外,其餘不管官府民宅,都不免北兵的掠奪侵擾。

  吏部侍郎張允,家產萬貫,因他生性吝嗇,連自己的老婆也不相信,所有藏珠寶財物櫃子的鑰匙,他都佳在自己腰帶上,叮噹作響,像佩環一樣。士兵搶奪他的鑰匙,扒光了他的衣服,他結果被凍死了。

  掠奪通宵不停,到處是火光沖天,到處是啼嚎哭叫。

  郭威在帥帳之中,以手支頭,正思考下一步的行動,只見部將郭崇威氣呼呼地闖了進來。

  「元帥大人……」

  「賢弟,這是為何?」

  「我們是仁義之師,還是土匪強盜?」

  「這還用問,當然……」

  「什麼『當然』?而今全城大肆搶掠,若不制止,汴京就要變作一片廢墟和空城。本為申冤而來,卻要造成千千萬萬新的劫難!」

  「有這等事!」郭威故作驚訝,其實他是裝糊塗。攻陷城池,不立即收兵,形同放假,以大掠奪作為勝利後的大勞軍,這是當時許多將帥的「習慣」,郭威也是這麼做的,他怎能不知道?

  他故作生氣地說:「傳我的將令,立即停止搶掠,違令者斬!」

  郭崇威傳令之後,大掠搶一直延續到下午才停息下來。

  安樂宮李太后,自從劉承佑不聽手諭,御駕親征之後,一直心神不寧。這天正坐宮中,忽聽內臣來報:說郭威已經進城,萬歲下落不明,文武大臣俱已逃散,汴京城內一片混亂。李太后一聽,嚇得魂飛魄散,淚落珠流。吩咐內侍引路,就往外走。內宮太監急忙勸阻,說道:

  「宮門外俱是賊兵把守。蘇娘娘已被他們拿住,不知生死如何,太后娘娘出去,豈不危險!」

  李太后說:「如今國破家亡,還有什麼比這更大的危險?我拼著一死,去見郭威,看他究竟要幹何事?」

  李太后出了安樂宮,膽小的太監已經退縮回去,只有幾個膽大的跟隨。他們過了分官樓就是北兵把守。太監上前說:

  「這是李娘娘,要見郭元帥,有話要講,快去通報。」

  人所共知,這李朗娘是個賢後。郭威當初在劉知遠部下,極受寵信,李娘娘待郭威夫人柴氏情同姐妹。如今這種局面下見李娘娘,郭威不免心中帶愧,臉上含羞,向後倒退幾步,雙膝跪倒:

  「娘娘,微臣郭威朝見!」

  北軍諸將見元帥行如此君臣之禮,誰還敢怠慢,一齊在丹墀之下叩頭朝見。

  太后傳旨「平身」,眾將起立,站在兩邊,太后問道:

  「郭元帥,你今日興兵到此,擾亂社稷,端的是何用意?」

  郭威奏道:「臣受先帝殊恩,烙守臣節,不意主上寵信奸臣,欲置臣於死地,臣不得已而興兵,志在懲奸除黨,一來整頓朝綱,二來為史、楊兩位丞相雪冤,不敢有半點非分之念。」

  太后說:「先帝在日,你們情同手足;先帝崩前,又托孤於你,都是為你功高勳大,為人忠義,指望你輔助幼主,匡扶社稷,怎知如今會到如此程度,欺侮我孤兒寡母!……」

  太后越說越痛,淚流滿面,不勝悽楚。

  郭威也流著淚說:「娘娘明鑒,郭威實在不敢有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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