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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史彥超也領兵出營去了。

  郭威又命柴榮:率所余精兵,退出營外埋伏,等到敵人來時,出其不意,突然襲擊。

  索文俊戰馬被射死,雖然跌下馬來,並未受傷,見了慕容彥超,仍然是頭陣得勝,有功之臣。他向慕容彥超建議:郭威遠道奔波,兵力疲憊,此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縞素,今晚趁其剛剛吃了敗仗,軍心驚恐之時,前去劫寨,定然成功。

  慕容彥超說:「郭威深通兵法,加上王樸計謀多端,如果中了他們的計,那就前功盡棄了!」

  索文俊不以為然,說:「按節度說法,郭威就真是個天下第一?今日一戰,棄甲而潰,連他的兒子都幾乎被我活捉,這就是他們的善於用兵!將軍且不可為他的虛名而坐失戰機!」劉重進也同意索文俊的分析,說索將軍之計可行。

  於是,慕容彥超下了決心,命索文俊領兵一萬,攻郭威的左營;劉重進領兵一萬,從右路攻入;慕容彥超自己領大軍從中路策應。派遣已定,各自分頭準備去了。

  當夜二更時分,南兵分三路,人銜枚,馬卸鈴,悄悄向北營進發。遠遠望見北營燈光隱隱,及近聽到鐸鈴叮叮,一切都是軍營夜寢的狀態。索文俊心中暗鼓:「郭威,這回你可完了!」到了郭威營邊,一聲令下,士卒忽然喊聲振天,沖入營中,索文俊飛馬跑到最前面,他大吃一驚:原來是座空營,他知道中了埋伏,急令後撤。昏昏燈火之中,哪裡能看得真切,前面兵退,後邊前進,自己的軍隊首先亂成一團,像失去方向的一群螞蟻,互相碰頭衝撞,忙亂問,忽然燈籠火把齊明,耀如白晝,北營大兵蓋地而來,萬弩齊發。南兵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不少人被踐踏而死。索文俊拼命擠出營外,迎面遇著柴榮,火光中二人戰未幾個回合,後面郭威催動大軍掩殺過來,索文俊心慌,被柴榮一刀斬于馬下。

  沖入右營的劉重進被王峻堵住後路,劉重進不敢戀戰,從斜刺裡突圍而逃,王峻追上前去,一斧結束了性命。漢兵死傷甚眾,群龍無首,大多就地投降。

  那邊慕容彥超聽得廝殺之聲,知道情況不妙,還沒來得及上前接應,背後火光沖天,史彥超領兵殺奔而來。慕容彥超看大勢已去,仰天長歎一聲:「豎子誤國,我複奈何?」隨招呼部下,率殘騎徑回兗州去了。

  天色微明,戰鬥已完全結束。幾縷硝煙嫋升,一片焦糊氣味,郭威打掃戰場,得降卒二萬餘人。隨即開動大軍,進駐七裡店。

  漢軍敗兵逃回京都,漢主聞訊驚慌失措,連忙召集文武大臣,商議退兵之計。漢主說:

  「郭威叛軍,已逼至門前,慕容彥超等也一敗塗地,事到如今,全賴眾位大臣為朕分憂,誰能領兵出城擒賊?」

  沒有人回答,劉承佑連問幾遍,殿下仍然是一片寂然。見此狀況,他感到一陣悽楚。想起當時史弘肇的奏諫,也追悔無及了。只因聽了蘇逢吉的話,無故的要宣召郭威進京,這實在是引火燒身,自取其咎。念及此,他又說道:

  「朕當初行事失誤,至有今日,眾卿看先帝之面,也應該為國家出力,怎麼事到緊要關頭,竟是如此局面?」

  開封府尹侯益出班奏道:「臣為開封府尹守擴京城,自當效命。只要蘇老太師掛帥,我願隨軍前往。」

  劉承佑問:「太師意下如何?」

  蘇逢吉急忙出班:「微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理所當然,臣應效犬馬之勞。臣願出城與郭威決一死戰。」

  「若得太師出征,京城可保。」劉承佑揪著的心放了下來。蘇逢吉又奏道:「臣受君主的大恩,願舍此性命報答陛下!但須請陛下御駕親征,才好立功奏績。」

  劉承佑說:「怎麼還要朕前往?」

  蘇逢吉答道:「陛下親征,朝野震動,滿朝文武必得伴駕,可動員傾城之力,一則御駕親臨,諸臣均能效命,二則天威所至,軍威必須大振,陛下若能親征,大功必成。在這關鍵時刻,此實為上策!」

  蘇逢吉這奸老兒,知道大勢已去,事情由他而起,郭威、史彥超不會輕饒了他。但臨死拉個墊背的,他把皇上和滿朝文武都拉上,都一塊和郭威為敵,叫你們都不能脫得干係。這是他的奸計,但說出來卻又堂而皇之。那漢主劉承佑平安江山糊塗坐,年幼無知,不識大體,哪裡知道衝鋒陷陣、刀來槍往之類的事?聽蘇逢吉說只要他一出動就可大功告成,心裡想著只要殺退郭威,還回來做他的皇帝,這才叫「瞎子不怕老虎」,於是說道:

  「太師要朕親征,這有何難?只是事關重大,朕須稟過國後,眾卿稍候。」說罷匆匆往後宮去了。

  太后聽漢主述說要親征一事,雙目淚垂,不勝悲哀,她說:「先帝披荊斬棘,創下漢室大業,傳位與你,你不思帝業艱難,聽信讒言,殺害忠良,逼反郭威,當今之急是懲治讒人以平民心,你反要親征,如果有不測,九重之駕難以返宮,漢室江山要斷送你手,無道之君,不肖之子,你身敗名裂,我劉氏老少也將無葬身之地呀!」

  太后掩面而泣,說不下去了。劉承佑一臉沒趣,無言以對,默然而去,返身回到前殿,木然而坐,一聲不響。

  群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誰也不說話。

  停了一會兒,蘇逢吉耐不住了:「萬歲,這親征之事……」劉承佑只是搖搖頭,沒有回答。後宮傳來太后的手諭:聖上不宜來征。理由是:「郭威系我家故舊之交,又有君臣之義,不是逼他于絕地,何至於此!只宜按兵固守,再飛詔書曉之以理,以察郭威意向,如他所求不為非分,即可准其所奏;君臣之禮尚在,刀兵之災可息,故慎勿輕出。」

  讀罷太后手諭,心裡最不是滋味的就是蘇逢吉、李業那班奸賊。忠奸同朝,勢如水火。他們知道郭威不一定志在皇位國璽,但沖著他們而來卻是千真萬確的。郭威如果得勢,就沒他們的命了;借助漢主勢力,哪怕以卵擊石,還總有一線希望。因此、蘇逢吉急忙執笏板上前奏道:

  「萬歲,派兵征剿郭威,已非一起,郭威已經殺得性起,如果得逞,六親不認,滿朝就要玉石俱焚。太后久在深宮,怎知這些端的!老臣願以命保大漢江山,陛下卻不珍視錦繡河山,而要作亡國之君嗎?

  劉承佑臉一陣紅、一陣白,忽然他拍案而起:「老太師肺腑之言,朕內心自知;後宮婦人之見,不可取也。朕意已決,御駕親征,一切賴卿準備。」蘇逢吉領旨出朝,精選了五萬御林軍,第二天調出封丘門外紮下營盤,之後一請聖駕出城。

  劉承佑也不向太后告別,準備妥當之後,下了一道旨意:

  「滿朝文武,無論官職大小,都要護駕隨征,倘有違旨不到者,以叛逆論處。」

  諸多官員誰敢不聽,以為這就是和親人的永決,出城這天,眷屬送行,牽衣扯袖,滿街都是淚人兒,真如出殯的一般。這樣的隊伍與其說是去伴駕護行,勿甯說是為劉承佑的漢室江山弔喪送終。從劉承佑聽信蘇逢吉、李業等人的讒言,屈斬史弘肇等,又宣召郭威,一步步走到今天,古小說家把它闡繹為「氣數」,其實,這就是它「氣數」的根兒。

  劉承佑御駕親征的這一隊人馬,也是浩浩蕩蕩、耀武揚威的模樣,行至七裡店安下營盤。遠望北兵陣營。刀槍耀日,旌旗漫天,陣容威然,十分厲害。又聽得那營中炮聲隆隆,震得這漢家兵將心驚膽裂,魂散魄飛。

  兩軍對壘,雖彼此虎視眈眈,只是相峙而已,第一天並無戰事。

  這又是為何?

  原來北營郭威遠遠望見南營中有皇上寶蓋,知道漢主親征來了。他告誡部下:「本帥這次出征,只為懲辦群奸,不敢與天子為敵,也不幹其他眾位朝臣之事,大家不可輕舉妄動。」所以北營諸將多嚴陣以待,並不出擊。而南營中也缺少能征善戰之將,忠義之士多同情郭威,奸黨之輩又無膽少識,只是狐假虎威,誰敢真正冒死出戰?

  就在這相峙之中,南營中的士卒,與北營稍有瓜葛的,乘機跑來北營投隆了。

  開封府尹候益以及張彥超等,悄悄到北營來會郭威,聲言隨兵出征,並非他們本意;郭威也以禮相待,說明出兵只是為了討伐逆賊,與眾位大人無關,送他們回營去了。

  附馬宋延渥來見郭威,郭威邀他來到帳,宋延渥「撲嗵」一下跪倒,郭威也趕忙跪下,四手相握,宋延渥淚流滿面,說道:

  「郭元帥是先主故舊,國家棟樑,被逼到如此程度,都是權奸當道、幼主昏庸所致。連太后手諭都置之不顧,我身為皇親也敢怒不敢言,其他大臣更是噤若寒蟬。國將不國,如何是好啊……」

  他失聲痛哭,說不下去了。

  郭威也流著淚說:「皇上受蔽,罪在蘇逢吉等奸侫之輩,郭某心明如鏡,故而按兵不動。而今皇上身在軍營,處境險惡,我怕奸賊乘亂弑君,嫁罪于我,大人是皇家近親,回營後須領你的義成牙兵,保衛聖上,並代我啟奏,望聖上早日幸臨老臣之營,我將在這裡恭迎聖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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