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居正大傳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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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年間,楊博早看到薊州底重要;三十八年楊博上疏:「今九邊薊鎮為重,請飭邊臣逐大同寇,使不得近薊,宣大諸將從獨石偵情形,預備黃花、古北諸要害,使一騎不得入關,即首功也。」他看定當時沒有大舉進攻的可能,所以他主張堅守。隆慶五年,楊博再起,任兵部尚書的時候,他說:「議者以守牆為怯,言可聽,實無實效。牆外邀擊,害七利三,牆內格鬥,利一害九。夫因牆守,所謂『先處戰地而待敵』,名守實戰也。臣為總督,嘗拒打來孫十萬眾,以為當守牆無疑。」他和劉應節底議論,都是隆慶五年的議論。那時薊州已經有一番佈置,中國和韃靼,也暫時維持和平的局勢。 隆慶元年九月,俺答寇大同,陷石州,掠交城、文水、烽火照遍山西底中部。同時土蠻進犯薊鎮,掠昌黎、盧龍,直至灤河。整個的北京又陷入戰爭的恐慌中,直到十月,才能解嚴。穆宗下詔群臣議戰守事宜。居正《陳六事疏》所稱「眾言盈庭,群策畢舉」者指此。這時吳時來已自橫州回朝,進工科給事中了;時來上疏薦譚綸、俞大猷、戚繼光:他主張用這三位討破倭寇的大將,練兵薊州,抵抗北方的敵人。一則時來是徐階的門生,二則譚綸等也是當日第一等的人材,這個主張終於實現了。譚綸本來總督兩廣軍務,立即召回為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禦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大猷老了,仍舊駐紮廣西,為廣西總兵官,沒有動。繼光召為神機營副將,隆慶二年五月,奉令總理薊州、昌平、保定三鎮練兵事,總兵官以下,悉受節制。從此譚綸、戚繼光都到北邊練兵,居正也和他們結下深切的關係。隆慶六年,居正當國,譚綸人為兵部尚書,直到萬曆五年四月病歿為止;繼光鎮守薊州十六年,也直待居正病歿以後,方才調往廣東。 譚綸就任薊遼總督以後,第一著便是練兵,疏稱: 薊昌卒不滿十萬而老弱居半,分屬諸將,散二千里間,敵聚攻,我分守,眾寡強弱不侔,故言者亟請練兵,然四難不去,兵終不可練。夫敵之長技在騎,非召募三萬人勤習車戰,不足以制敵,計三萬人月餉五十四萬,此一難也。燕趙之士銳氣盡于防邊,非募吳越習戰卒萬二千人雜教之,事必無成。臣與繼光召之可立至,議者以為不可信,任之不專,此二難也。軍事尚嚴,而燕趙士素驕,驟見軍法,必大震駭,且去京師近,流言易生,徒令忠智之士掣肘廢功,更釀他患,此三難也。我兵素未當敵,戰而勝之,彼不心服,能再破乃終身創,而忌嫉易生,欲再舉禍已先至,此四難也。以今之計,請調薊鎮、真定、大名、井陘,及督、撫標兵三萬,分為三營,令總兵、參、遊分將之,而授繼光以總理練兵之職。春秋兩防,三營兵各移近邊,至則遏之邊外,入則決死邊內,二者不效,臣無所逃罪。又練兵非旦夕可期,今秋防已近,請速調浙兵三千,以濟緩急,三年後邊軍既練,遣還。 一切的計劃都照準,一切的困難都解決,在內閣中主持的全是居正。繼光到鎮以後上疏備言練兵之害七,土卒不練之失六,雖練無益之弊四。繼光又言「臣官為創設,諸將視臣為綴疣,臣安從展布?」「綴疣」委實是「綴疣」,有了薊州、昌平、保定三個總兵,又有成繼光底總理。總理只能練兵三萬,名為總兵官受其節制,其實三鎮額兵十余萬,總理無從節制。所以繼光底地位,正是非常困難。在困難當中,兵部尚書霍冀想到解決的方法。 假如我們認識明代的政治,我們不妨認為當時的政治中心組織,完全是二元制。中葉以後,內閣底地位,漸漸地形成為政治中心,但是名義上只是皇帝底秘書處,大學士底責任,在名義上,至多只能「票擬」,他們對於六部,在名義上,也談不到統制。用人的大權,在吏部尚書手裡,國防的大權,在兵部尚書手裡,因此吏、兵二部,在六部中的地位特高。吏、兵兩部尚書底實權,有時在大學士之上:景帝的時候,國家大政,完全在兵部尚書于謙手裡,這是一個實例。吏、兵尚書底實權,有時完全在大學士之下,居正大權獨攬的時候,也是一個實例。但是事實上內閣和吏、兵二部,永遠在牽制和摩擦的當中。有時還能妥協,有時竟會衝突。在困難底當中,只有賦有政治才能的人,方能安穩地度過。 戚繼光底問題來了,恰巧薊遼總督譚綸對於薊州鎮總兵郭琥有不滿意的消息,這是兵部底職權。兵部尚書霍冀看到了,事情再簡單沒有,他奏明瞭,郭琥解職,調戚繼光補薊州鎮總兵。但是事情偏不這樣簡單。郭琥是一位得力的將官,譚綸對他沒有什麼不滿意,戚繼光由節制三鎮的總理,改為一鎮的總兵,實權儘管增加,名義上只是降黜。三個人都受到委屈。兵部尚書不管,內閣中的李春芳、陳以勤也不管,調處的責任只得由居正負起。我們看到他給譚綸的幾封信,怎能不欽服他底苦心孤詣呢? 前聞道體小違和,無任懸念,今想勿藥矣。近日處分戚帥,誠出下策,然非得已也。頃會霍司馬雲,「公本欲論郭琥」,則屬者之舉,似亦與高見懸符。且事權歸一,法令易行,兵不遠索,浮議自省,假之以便宜,需之以歲月,薊鎮之事。亦未必不可振也。但以總理體面,比之鎮守為優,今既易銜,則上、下承接,自有常分,用之雖重,而禮則少損矣。昨本兵題複,慮不及此,不知公議疏中,亦可為一處否?如不可處,則于常禮之外,少加優藉以鼓舞之。(書牘一《與薊遼總督譚二華》) 戚帥以總理改總兵,誠為貶損!緣渠當僕以書相問之時,不急以此意告我,而本兵又倉卒題複,故處之未盡其宜,然及今尚可為也,望公於議疏中,委曲為言。不但體面降抑,為下所輕,且督、撫標兵皆欲付之訓練,若不兼總理,何以行便?乞特致一書於閣中二公及虞坡、思齋,僕得從中贊之,更易為力也。倘得如意,當於敕書中增之,其關防當改鑄矣。(同卷《又與薊遼總督譚二華》) 戚帥複總理,不載疏中,諒公有難言者,已據部疏,擬特旨行之,即有言者,無足慮矣。(同卷《與薊遼總督》) 向有人告僕雲,「戚帥求望太過,志意太奢,雖公亦甚苦之。」故僕以為問。今奉來教,知昔之所以怏怏者,徒以削其總理舊銜耳。今既力為光復,更將何求?近屢得渠稟帖,極為感奮,頗務收拾人心,漸圖實事,仍望公時時教督之!雖然,僕何私于戚哉?獨以此輩國之爪牙,不少優假,無以得其死力。今西北諸將如趙、馬輩,僕亦曲意厚撫之,凡皆以為國家耳。縷縷之忠,惟天可鑒,若此輩不為國家盡力,是負天矣!郭琥之賢,誠如來教,即召至,面諭以公相知之意。嗟乎,人誠難知,知人亦未易也。(同卷《與薊遼督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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