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居正大傳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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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飭武備 臣惟當今之事,其可慮者,莫重於邊防;廟堂之上,所當日夜圖畫者,亦莫急於邊防。選年以來,虜患日深,邊事久廢。比者屢蒙聖諭,嚴飭邊臣,人心思奮,一時督撫將領等官,頗稱得人,目前守禦,似亦略備矣。然臣以為虜如禽獸然,不一創之,其患不止,但戰乃危事,未可易言,須從容審圖,以計勝之耳。今之上策,莫如自治,而其機要所在,莫如皇上赫然奮發,先定聖志。聖志定,而懷忠蘊謀之士,得效於前矣。今譚者皆曰,「吾兵不多,食不足,將帥不得其人。」臣以為此三者皆不足患也。 夫兵不患少而患弱。今軍伍雖缺,而糧籍具存,若能按籍徵求,清查隱占,隨宜募補,著實訓練,何患無兵?捐無用不急之費,並其財力,以撫養戰鬥之士,何患無財?懸重賞以勸有功,寬文法以伸將權,則忠勇之夫,孰不思奮,又何患於無將?臣之所患,獨患中國無奮勵激發之志,因循怠玩,姑務偷安,則雖有兵食良將,亦恐不能有為耳。故臣願皇上急先自治之圖,堅定必為之志,屬任謀臣,修舉實政,不求近功,不忘有事,熟計而審行之,不出五年,虜可圖矣。至於目前自守之策,莫要于選擇邊吏,團練鄉兵,並守墩堡,令民收保,時簡精銳,出其空虛以制之,虜即入犯,亦可不至大失。此數者昨雖已經閣、部議行,臣愚猶恐人心玩揭日久,尚以虛文塞責。伏乞敕下兵部,申飭各邊督撫,務將邊事,著實舉行。 候秋防畢日,嚴查有無實效,大行賞罰,庶沿邊諸郡,在在有備,而虜不敢窺也。再照祖宗時,京營之兵數十萬,今雖不足,尚可得八九萬人,若使訓練有方,亦豈盡皆無用,但土習驕惰,法令難行,雖春秋操練,徒具文耳。臣考之古禮,及我祖宗故事,俱有大閱之禮,以習武事,而戒不虞。今京城內外,守備單弱,臣常以為憂。伏乞敕下戎政大臣,申嚴軍政,設法訓練。每歲或間歲,季冬農隙之時,恭請聖駕,親臨校閱,一以試將官之能否,一以觀軍士之勇怯,有技藝精熟者,分別賞賚,老弱不堪者,即行汰易。如此,不惟使輦轂之下,常有數萬精兵,得居重馭輕之道,且此一舉動,傳之遠近,皆知皇上加意武備,整飭戎事,亦足以伐狂虜之謀,銷未萌之患,誠轉弱為強之一機也。伏乞聖裁。 * 三條以外,振紀綱條則言:「伏望皇上奮乾剛之斷,普離照之明,張法紀以肅群工,攬權綱而貞百度;刑賞予奪,一歸之公道而不必曲絢乎私情,政教號令,必斷于高衷而毋致紛更於浮議。法所當加,雖貴近不宥,事有所枉,雖疏賤必申。」重詔令條則言「伏望敕下部、院等衙門,凡大小事務,既奉明旨,須數日之內,即行題複,若事理了然,明白易見者,即宜據理剖斷,毋但諉之撫、按議處,以致耽延。其有合行議勘問奏者,亦要酌量事情緩急,道裡遠近,嚴立限期,責令上緊奏報,該部置立號簿,發記注銷。如有違限不行奏報者,從實查參,坐以違制之罪,吏部即以此考其勤惰,以為賢否。然後人思盡職而事無壅滯也。」固邦本一條,從國家經費底立場立論。本來居正對於嘉靖以來,民窮財盡的情形,目睹心傷,所以一面言「伏望皇上軫念民窮,加惠邦本,於凡不急工程,無益征辦,一切停免,敦尚儉素,以為天下先」;一面又說「吟風俗侈靡,官民服舍,俱無限制。外之豪強兼併,賦役不均,花分詭寄,恃頑不納田糧,偏累小民。內之官府造作,侵欺冒破,奸徒罔利,有名無實。各衙門在官錢糧,漫無稽查,假公濟私,官吏滋弊,凡此皆耗財病民之大者,若求其害財者而去之,則亦何必索之於窮困之民,以自耗天下之元氣乎?」 居正二十五歲有《論時政疏》;上《陳六事疏》的時候,他已經四十四歲了。二十年的當中,固然有許多前後一貫的地方,但是二十年的經驗,在他底主張裡,發生不可磨滅的變化。他底議論,已經擺脫少年文士底習氣,一切扼著要點,他所陳的六事,我們不妨分為兩大項:第一是論政本,第二是論急務。 第一條到第四條是論政本。他希望穆宗有主張,有決斷,一切的詔令要實現,一切的政策要貫徹,一切的議論要控制。用現代的術語,他希望穆宗實行獨裁政治。不明白君主政治底內容的人,也許以為君主政治都是獨裁的,其實這是觀念的錯誤。君主政治只能加強獨裁的地位,不一定是獨裁政治。在一個優柔寡斷的君主手裡,整個的政局,常有多頭政治的傾向,這不是獨裁。居正底主張,是希望穆宗獨裁。振紀綱,崇詔令兩條,增進君主的地位;省議論一條,取締一般的言論;核名實一條,完成獨裁的機構。獨裁,獨裁,惟有獨裁,才是居正底理想。他歌頌成湯,歌頌秦始皇,歌頌明太祖。他曾說過: 三代至秦,渾沌之再辟者也,其創制立法,至今守之以為利。史稱其得聖人之威。使始皇有賢子,守其法而益振之,積至數十年,繼宗世族,變夷已盡,老師宿儒,聞見悉去,民之複起者,皆改心易慮,以聽上之令,即有劉項百輩,何能為哉!惜乎扶蘇仁懦,胡亥稚蒙,奸宄內發,六國餘孽尚存,因天下之怨而以秦為招,再傳而蹙,此始皇之不幸也。假令扶蘇不死繼立,必取始皇之法紛更之,以求複三代之舊,至於國勢微弱,強宗複起,亦必亂亡。後世儒者,苟見扶蘇之諫焚書坑儒,遂以為賢,而不知亂秦者扶蘇也。高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其治主于威強,前代繁文苛禮,亂政弊習,剗削殆盡,其所芟除夷滅,秦法不嚴於此矣。又渾沌之再辟也。懿文仁柔,建文誤用齊、黃諸人,踵衰宋之陋習,日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亦秦之扶蘇也。建文不早自敗,亦必亡國。幸賴成祖神武,起而振之。曆仁、宣、英、憲、孝,皆以剛明英斷,總攬乾綱,獨運威福,兢兢守高皇帝之法,不敢失墜,故人心大定,而勢有常尊。至於世廟,承正德群奸亂政之後,又用威以振之,恢皇綱,飭法紀,而國家神氣,為之再揚。蓋人心久則難變,法之行,不可慮始,即有不便於人者,彼久而習之,長而安焉,亦自無不宜矣。三代惟商之規模法度,最為整肅,成湯、伊尹,以聖哲勇智,創造基業,其後賢聖之君六七作,故國勢常強,紂雖無道,而周取之甚難。以文、武、周公之聖,世曆三紀,始得帖然順服,蓋天下之歸殷久矣。余嘗謂本朝立國規模,大略似商,周以下遠不及也。列聖相承,綱維丕振,雖歷年二百有餘,累經大故,而海內人心,晏然不搖,斯用威之效也。腐儒不達時變,動稱三代云云,及言「革除」事,以非議我二祖法令者,皆宋時奸臣賣國之余習。老儒臭腐之迂談,必不可用也。(文集十一《雜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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