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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好,就用這枷字起韻吧。」

  吳中行略略沉思,便吟道:

  十月輕寒戴鐵枷

  趙用賢素有捷才,立刻聯上一句,並又出一句:

  書生自賞血如華。
  午門長跪丹心壯,

  吳中行把趙用賢的聯句複誦一遍,又吟道:

  御苑流風燕子斜。
  禁鼓聲聲聞帝闕,

  趙用賢一笑,一邊打腹稿,一邊說道:「帝闕之禁鼓,該用什麼對?子道兄,你這是故意整我。」

  吳中行知他故意賣關子,便催促道:「誰不知道你有七步之才,快對上,不然罰你。」

  「怎麼罰?」

  「一炷香工夫,不准挪動膝蓋。」

  趙用賢瞟了瞟站在身邊的緹騎兵,嚷道:「你比韓擒虎還要惡毒,聽著,我有了。」說著吟出兩句:

  浮雲片片掛簷牙。
  春來春去長安道,

  這時來午門看熱鬧的人又多了起來,兩位詞臣都有股「人來瘋」的傻勁兒,一時間思如泉湧,你來我往聯得好不暢快:

  花落花開處士家。
  我因朝奏終成禍,(吳中行)

  誰苦今晨未品茶?
  枯舌生津思好句,(趙用賢)

  忠肝沸血化煙霞。
  三杯小醉饒絲竹,(吳中行)

  九死餘生對暮鴉。
  敢為綱常成死諫,(趙用賢)

  終叫社稷免諮嗟。

  吳中行這一句對得有些勉強,但一時也覓不來好詞替換。他此刻也想弄個生僻的上句來難一難趙用賢,正攢眉沉思,忽聽得有人朗吟了兩句:

  人生自古誰無死,
  天道無窮地有涯。

  吳中行與趙用賢兩人只顧得吟詩,全然不知身邊圍觀的人已越聚越多:聽得有人接句,忙抬頭來看,只見艾穆已站在他們的面前。

  「和父兄,原來是你。」吳中行一陣驚喜。

  艾穆單腿跪下,一邊掏出手袱兒替趙用賢擦拭頸上的血跡,一邊說道:

  「看你們在這裡旁若無人地鬥韻,艾某實在欽慕。二位受此冤屈,猶苦中作樂,真名士也。」

  「苦倒沒什麼苦,」吳中行強忍著疼痛,取笑道,「就是手箍死了,撓不了癢癢。」

  趙用賢也咬著牙巴骨硬撐,附和道:「如果有人替我撓癢,跪他十天半月又有何妨。」

  艾穆看著地上的血跡,只覺心揪得很,便伸手去把趙用賢的鐵木枷往上抬了抬,想讓這位冒著虛汗的大胖子輕鬆一些。緹騎兵見他動作越格,便頓了頓手持的哨棒,嚷道:

  「這位大人,請站開些。」

  艾穆不理會他,仍用手抬著枷,趙用賢怕他吃虧,低聲提醒道:

  「和父兄,快依他說的辦,這些兵爺是狗臉上摘毛,說翻臉就翻臉的。」

  緹騎兵雖不懂詩,但耳朵尖,卻把這句話聽進去了,頓時又一腳把趙用賢踹翻在地,吼道:

  「你敢罵人,看老子不揍死你。」

  艾穆趕緊把趙用賢扶起,霍地站起身來,雙目如電逼視著緹騎兵,厲聲喝道:

  「大膽兵賊,竟敢侮辱斯文,定不能饒你。」

  「你想怎麼樣?」

  緹騎兵一提嗓子叫起來,執行任務的這一隊緹騎兵本有二三十人,聽這邊一叫喊,便提著兵器都圍了過來。在刑部點卯之後一同前來的沈思孝生怕艾穆吃虧,忙把他扯出人群。翰林院裡的一幫詞臣在趙志皋的帶領下也早都趕來這裡。他們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想辦法疏通執法的錦衣衛緹騎兵,力爭讓兩位受刑的同僚少吃一點苦頭。見艾穆與緹騎兵發生爭執,趙志皋忙趨上前去,偷偷地把一隻銀錠塞到領頭的小校手中,腆著臉笑道:

  「這位兵爺不要發怒,大家都替皇上辦事,能通融的儘量通融。跪著的這兩位是咱的同事,待他們平安解了刑罰,咱請各位兵爺喝酒。」

  「解刑之後,你們這些官老爺還不像昂頭的公雞,哪裡還認得俺們這些大兵。」

  得了銀錠的小校,嘴上雖這麼說,臉上卻浮著得意的笑容,他一揮手,緹騎兵又都散開各就各位。艾穆趁這空兒,又走了過來,蹲下來問跪著的二位:

  「昨晚上發生的事,你們知道麼?」

  「發生什麼事了?」吳中行問。

  「天上出了妖星。」

  「妖星,什麼妖星?」趙用賢問。

  「昨晚掃帚星起于東南,直犯北斗,光逼中天。隨後,京城就有三處火警。」

  「星象變異,天人感應,這預兆什麼?」吳中行突然挺直了身子:

  艾穆眼中射出深邃的光芒,反問道:「地上有奪情之議,天上有妖星閃耀,子道兄,個中蹊蹺,還用得著追問嗎?」

  「老天爺有眼哪,」趙用賢突然狂笑起來,「我輩之舉,上合天意,縱死何憾!」

  他這一笑,立刻吸引了不少圍觀者,緹騎兵一跺腳,又斥道:「你再胡鬧,小心俺又揍你。」

  艾穆眼見人越聚越多,便提高嗓門說道:「那日在天香樓,艾某已說過,繼你們二位之後,我一定也會上疏皇上,批駁曾士華。所以,咱們既不是昏君,更不是昏臣。」

  「那是什麼?」

  「是咱大明皇朝的殉道者。」

  「此評允當,」吳中行低頭看了看頸子上套著的沉重的鐵木枷,又抬頭看了看淡雲飄逸的藍天,苦笑著問,「汝師兄,你不想聯詩了?」

  「聯吧,你出題兒。」

  「好,就用這枷字起韻吧。」

  吳中行略略沉思,便吟道:

  十月輕寒戴鐵枷

  趙用賢素有捷才,立刻聯上一句,並又出一句:

  書生自賞血如華。
  午門長跪丹心壯,

  吳中行把趙用賢的聯句複誦一遍,又吟道:

  御苑流風燕子斜。
  禁鼓聲聲聞帝闕,

  趙用賢一笑,一邊打腹稿,一邊說道:「帝闕之禁鼓,該用什麼對?子道兄,你這是故意整我。」

  吳中行知他故意賣關子,便催促道:「誰不知道你有七步之才,快對上,不然罰你。」

  「怎麼罰?」

  「一炷香工夫,不准挪動膝蓋。」

  趙用賢瞟了瞟站在身邊的緹騎兵,嚷道:「你比韓擒虎還要惡毒,聽著,我有了。」說著吟出兩句:

  浮雲片片掛簷牙。
  春來春去長安道,

  這時來午門看熱鬧的人又多了起來,兩位詞臣都有股「人來瘋」的傻勁兒,一時間思如泉湧,你來我往聯得好不暢快:

  花落花開處士家。
  我因朝奏終成禍,(吳中行)

  誰苦今晨未品茶?
  枯舌生津思好句,(趙用賢)

  忠肝沸血化煙霞。
  三杯小醉饒絲竹,(吳中行)

  九死餘生對暮鴉。
  敢為綱常成死諫,(趙用賢)

  終叫社稷免諮嗟。

  吳中行這一句對得有些勉強,但一時也覓不來好詞替換。他此刻也想弄個生僻的上句來難一難趙用賢,正攢眉沉思,忽聽得

  有人朗吟了兩句:

  人生自古誰無死,
  天道無窮地有涯。

  吳中行與趙用賢兩人只顧得吟詩,全然不知身邊圍觀的人已戡聚越多。聽得有人接句,忙抬頭來看,只見艾穆已站在他們的面前。

  「和父兄,原來是你。」吳中行一陣驚喜。

  艾穆單腿跪下,一邊掏出手袱兒替趙用賢擦拭頸上的血跡,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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