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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張居正②水龍吟·第二十三回 繁華酒肆密室開紅 寂寥小院主事懸樑

  徐爵把他手一攔,擠眼笑道:「莫急嘛,俺這裡有了四句。」說罷念了出來:

  左手相同姊妹姑,

  頭上相同大丈夫。

  不是我大丈夫,

  如何弄得你許多姊妹姑。

  才念完,郝一標就拍著桌子大笑起來,嘴中連喊著:「妙,妙!」遊七也忍俊不住,掩著口嗤嗤地笑。那三位道姑,除了掌酒的妙蕙梗直頸子一動也不敢動,餘下兩個都把頭低到桌面之下。

  「游兄,徐兄說的好不好?」郝一標笑得喘氣,問道。

  「好,只是太粗了。」遊七睃著妙蕙,忍住笑答。

  「俺是粗人,只能說這等粗話,你是秀才出身,下面就看你狗子進毛廁——聞(文)進聞(文)出了。」

  徐爵說著,又把弓鞋移到妙蕙頭上放好。

  遊七盯了一眼妙蕙,關愛地說:「你頂好了,當心灑出來要吃罰酒。」說罷,伸手慢慢摩挲著臉頰上那顆朱砂痣。不一會兒,他清咳一聲,便有板有眼地吟誦起來:

  左手相同糠秕糲,
  頭上相同屎尿屁。
  不吃這糠秕糲,
  如何放得出許多屎尿屁。

  遊七吟聲才落,徐爵就一驚一咋說道:「老遊,你這傢伙,是在變著法兒罵俺哪!」

  遊七回道:「徐兄才會說笑話,我哪敢罵你?」

  「不是罵我,未必你說你自家放屁?何況,這四句搭不上男歡女愛,犯規了,罰酒!」

  徐爵話音一落,郝一標趕緊起身執壺,對妙蕙說:「小姑子,你得連喝三杯。」

  「怎麼該咱喝?」

  「這是規矩,你與游老爺配對子,他犯了規,就得罰你三杯。」

  「老爺,小奴家不會飲酒。」妙蕙紅著臉答。

  「不是老爺欺侮你,這是事先講好的規矩,咱不能改變,徐兄,你說呢?」

  「對,不能變。」徐爵故意唬起臉,粗聲說道,「你不喝,俺們就往你嘴裡灌。」

  妙蕙小小年紀,沒見過這陣勢,竟嚇得眼眶裡噙滿淚水。妙蘭見此連忙解圍,伸手過去拿那酒盞,說:

  「妙蕙年小,從來酒不沾唇,這三杯酒,我替她喝了。」

  「慢!」郝一標攔住妙蘭的手,說,「你跟我是一對兒,他們那對兒的事與你有何相干?要代,也輪不到你代。」說著,拿眼睃著遊七。

  遊七見妙蕙嚇成那個樣子,心裡早已動了惻隱之心,想替她代酒,只是無從開口,這會兒逮著郝一標的話把兒,連忙說道:

  「郝老弟的意思,是要我遊某吃下這三杯酒是不是?」

  「你吃嘛,就不是三杯。」郝一標擠著眼,拖腔拖調地說。

  「多少?」

  「翻倍,六杯。」郝一標做了手勢。

  「你這是欺負人。」

  遊七想爭辯,但徐爵與郝一標兩個不由分說,站起身來,架著他一連灌了滿滿六杯,灌得太急,遊七嗆著氣管,猛猛地咳了好一陣子。

  把遊七捉弄了一盤,徐爵心中甚為快活,又轉向郝一標,說道:「郝老弟,現在輪到你了。」

  郝一標趁笑鬧時早已想好了四句,這時他主動把弓鞋放到妙蘭頭上,清清嗓子,念道:

  左手相同綾絹紗,
  頭上相同官宦家。
  不是這官宦家,
  如何用得許多綾絹紗。

  才說完,徐爵嘴一癟,揶揄道:「郝老弟,方才罰了遊七六杯,就因他文不對題,看看你,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不行,也得罰酒。」

  遊七聽到「綾絹紗」,頓時又想起收購胡椒蘇木的事,忍不住又問道:

  「郝老闆不提便罷,這一提又讓我想起正事兒,讓你收購胡椒蘇木的事,你究竟答應不答應?」

  郝一標趁著瘋鬧,壯著膽問:「我若是答應了,你家首輔大人,給我何等回報?」

  遊七不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你聽說過,我家老爺啥時候兒虧待過人。」

  「既如此說,這個忙我幫了。」

  郝一標話音一落,徐爵立即跟上一句:「郝老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只提醒你,不要馬吃石灰,落得一張白殼子嘴。」

  這話暗含威脅,郝一標哪能聽不懂,他把茶杯一舉,說道:「我郝某向來說一不二,來,先喝酒。」

  三人又一起碰杯,兒盡了。

  游七與徐、郝兩位說話時,一隻手老是在妙蕙的大腿上揉揉捏捏,他以為有桌面遮著別人看不見,卻不知徐爵是個中老手,單看他上半截晃動的肩膀便已明瞭一切,等他酒杯放下,徐爵就取笑道:

  「老遊,看你那只左手,像得了羊癲瘋,在底下抓撓什麼?憐香惜玉也不是這個憐法。」

  郝一標早就看到了這個「貓膩」,徐爵剛說完,他就笑得喉嚨裡嗝兒嗝兒直響。這回,姑子們也跟著竊笑起來。

  遊七臉紅紅的賠著一笑,把手抽了回來,搭訕著說:「我遊某今夜著了你們的道兒,你們夥起來欺侮老實人。」

  郝一標止住笑,說道:「尊兄可別錯怪好人,愚弟與徐兄哪敢擠兌你。來來來,你先把三杯酒吃下,下頭還有好事。」

  「怎麼成了我吃罰酒?應該是你!」

  游七手指著郝一標,徐爵插進來說:

  「不是罰酒,是喜酒。」

  「喜酒,哪來的喜,不吃不吃。」

  遊七認准他們聯手誆他,伸手按了酒盞,說什麼也不肯喝。

  「這好的喜酒你不喝,好,你不喝我喝。」

  徐爵一手執盞,一手執壺,頃刻間就滿飲了三杯。他這一舉動把遊七搞糊塗了,狐疑地問:

  「究竟有何喜事?」

  「你先喝,喝了我講。」

  遊七無奈,只得咬著牙又吞了三杯。

  看他酒入喉嚨,郝一標一拍手,可著嗓子叫道,「現在,新郎新娘入——洞房。」

  「洞房,哪兒有洞房?」遊七吃了一驚。

  「游郎,請牽起妙蕙娘子的手,這邊走。」

  郝一標油腔滑調逗人捧腹。游七睃眼看徐爵,只見他早就摟著妙芝的腰肢,急不可耐繞過酒桌後面的一道七折玉雕屏風。遊七也牽著妙蕙跟了過去。踅過屏風,遊七這才發現,裡面竟

  有兩間房子。走在頭前的徐爵把並排兩間房門推開,只見房內雕床錦帳妝台奩盒一應俱全——原是店家為客人幽會準備的密室。徐爵朝遊七擠了一下眼,笑道:「游兄,你的事兒都辦妥了,現在快活快活吧。」說罷,把妙芝往靠外的一間房裡一推,自己也閃身進去,腳後跟把門一帶,門軸兒一吱,關了。

  站在另一間房門口的遊七,早已被撩撥得按捺不住,恨不能立刻就把小巧玲瓏溫馨可人的妙蕙抱起來一氣亂啃,但他還顧忌著面子,強咽了一口唾沫,回頭望望倚著屏風的郝一標,澀澀地問:

  「郝兄,這不大好吧?」

  「有啥不好。」郝一標謔道,「只是不知道游兄就爐鑄劍的功夫怎樣,今夜裡開紅,不要當銀樣槍頭。」

  遊七嘿嘿笑著,又問:「你呢?」

  郝一標答:「俺昨夜已開過葷,你們且玩著,我在廳堂裡喝酒,聽妙蘭唱曲,等你們出來吃後五道熱菜。」

  鼓打三更,夜涼如水。罩在朦朧月色裡的北京城,除了極少數酒樓歌榭還在酒醉紅帷弦歌不絕,大街小巷已是無人跡一片寂靜。偶爾一兩聲狗吠穿過參差不齊的屋脊,在夜空中遠遠地蕩開,更讓人感到帝京的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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