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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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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三萬?」 「還是不對!」 王希烈倒抽一口冷氣,把身子湊近,神秘兮兮地問:「啟觀,你究竟得了多少?」 「實話告訴你吧,這麼多。」 魏學曾伸出右手,把大拇指與食指彎成一個圓圈。望著他一臉古怪的神情,王希烈不解地問: 「這是多少?」 「零。」 「零?」王希烈猛然失口一笑,頭搖得貨郎鼓似的,「你這話鬼都不信,李延來京行賄,除了高閣老,頭一個想到的就應該是你。」 「他怎麼想是他的事情,我反正是一個銅板也沒有拿他的。」 魏學曾口氣堅決,王希烈也知道他一向不貪財好利,但仍不相信他就如此乾淨。因此半開玩笑半是譏諷說道:「官場裡頭,已經有了蒔花禦史與養鳥尚書,現在又多了你一個零號侍郎。」 「這個稱號,愚兄受之無愧,」魏學曾乾脆應承了下來,接著問道,「汝定,你問我半天,現在輪到我來問你了,你拿了多少?」 「我嘛,」王希烈支吾著答道,「別人吃肉,我只不過喝了一點湯而已。」 「汝定哪,那不是湯,那是毒藥哇。」 「就算是毒藥,如今已喝進肚子裡,又有啥辦法。」王希烈悻悻答道。 魏學曾長歎一聲,以拳擊額自言自語道:「汝定,看來你是在劫難逃。」 看魏學曾樣子挺認真,不像是故意嚇唬人,王希烈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啟觀,你何出此言?」 魏學曾看了王希烈一眼,宕開一句問道:「汝定,還記得胡猻進來之前,我說過的張居正的第三步棋麼?」 「啊,你不說我倒忘了,」王希烈拍了拍腦門子,追問道,「你說張居正的第三步棋很毒辣,究竟是一步什麼樣的棋?」 「明天早朝,皇上就要宣佈了。」 「宣佈什麼?」 「兩個字,」魏學曾伸出兩根指頭,一字一頓地說,「京察。」 張居正②水龍吟·第九回 議京察大僚思毒計 狎淫邪總管善摧花 「京察?」王希烈眼珠子忽悠悠轉了好幾輪,狐疑問道,「京察四年一次,去年才搞的,現在又搞什麼京察?」 「凡例是四年,但這次是特例。」 「如何一個特法?」 「今天下午,楊博老拿來一份詔書讓我看。並說皇上曾在雲台單獨召見張居正,這位首輔大人向皇上提出了京察的建議,皇上允行。並降旨要張居正代為起草《戒諭群臣疏》,張居正起草完畢,讓內閣書辦抄錄了幾份,分送楊博、葛守禮以及朱希孝、朱衡這樣的老臣徵求意見。博老明知道我是高閣老一手提拔的人物,仍把這草疏拿給我看,其用意十分明顯,就是表示他不偏不倚,要做一個公道守正的天官。」 「那《戒諭群臣疏》的大意是什麼?」王希烈焦急地問。 「你看看便知。」 魏學曾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份吏部專用的移文箋紙,遞給王希烈說:「皇上的《戒諭群臣疏》已經刊登在吏部的移文上,明日就要分發兩京各大衙門。」 王希烈接過迫不及待讀了下去:朕以幼沖,獲嗣丕基,夙夜兢兢,若臨淵谷,所賴文武群臣,同心畢力,弼予寡昧,共底升平。乃自近歲以來,士習澆漓,官方剴缺,鑽窺隙竇,巧為諂取之媒;鼓煽朋儔,公肆排擠之術。詆老臣廉退為無用,謂讒佞便捷為有才。愛惡橫生,恩仇交錯。四維幾至於不振,九德何由而鹹事。朕初承大統,深燭弊源,亟欲大事芟除,用以廓清氣濁……書不雲乎?「無偏無党,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朕誡諭諸臣,從今以後,其尚精白乃心,恪恭乃職……若或沉溺故常,堅守舊轍,以朝廷為必可背,以法紀為必可幹,則我祖宗憲典甚嚴,朕不敢赦! 一篇草詔讀下來,王希烈只覺得手腳冰涼眼冒金星。魏學曾問他:「汝定,張大學士的手筆如何?」 「殺氣騰騰。」王希烈咬牙切齒,從牙縫裡蹦出這四個字來。 魏學曾微微頷首表示贊同,接著說道: 「以往的京察,都是走過場,這次不一樣了。你我都是三品官員,都要給皇上寫《自陳不職疏》,然後,皇上再根據你一貫的表現,決定你的去與留。」 「這哪是皇上決定,還不是張居正說了算!」 「這就是問題的實質,」魏學曾撫髯長歎,「高閣老擔心十歲的孩子如何做皇帝,不幸言中啊。」 「啟觀,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待斃?」 「你還能怎麼樣?」魏學曾沒好氣地反問,「俗話說,打鐵還要自身硬。這麼多人都拿了李延的賄銀,誰還敢理直氣壯地去和張居正較勁?」 「張居正真的就一意孤行,不計後果了?」 「什麼後果,將你我等高閣老的門生故舊一網打盡,逐出京城,是不是?」 「果真他要下毒手,讓部院大臣人去樓空?」 「他不就這樣想嗎?」 「好哇,我王希烈就等著張居正摘了我的烏紗去。也好,從此悠游林下,盡享天倫之樂。」 王希烈嘴上雖這麼說,心裡頭卻像打翻了一隻五味瓶,甜酸苦辣鹹什麼滋味都有。他一仰脖子,將一盞冷酒一飲而盡,魏學曾望著他,眼窩裡掠過一絲不屑的神情,忽然問道: 「汝定,你說這個胡猻,如何就能憑空種出一隻香瓜來?」 「他自己也承認,這是幻術。」王希烈心不在焉。 「明知是幻術,你卻沒辦法破解,看來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之中,各色高人真是不少。」 「張居正何嘗又不是幻術高手,他的京察之計,還不是無法破解。」 看著王希烈一副苦瓜臉,魏學曾搖頭一笑,哂道: 「老兄此話差矣。」 「啊?」 「鑼做鑼打,鼓做鼓敲。哪怕他張居正是再大的幻術高手,只要你不讓他牽著鼻子走,不按他的套路行事,他也拿你沒辦法。」 王希烈聽了,眼睛一亮,問道:「啟觀兄,你是說,咱們還可以與他較量較量?」 「正是,」魏學曾下意識看了看掩著的房門,低聲說,「咱們可以在胡椒蘇木折俸一事上大做文章。」 王希烈今夜邀魏學曾前來薰風閣,本意就是為的此事,只是話題岔開一時忘記了,見魏學曾主動提起,他頓時又興奮起來,問道: 「依老兄看,這文章應如何做?」 魏學曾答道:「胡椒蘇木折俸,兩京官員,上至部院大臣,下至典吏軍曹,大都懷有怨氣,北鎮撫司的那個章大郎在儲濟倉鬧事,失手打死了管倉大使王崧,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至今都未見皇上旨意下來懲處。可見小皇上對此事還吃不准,說白了,是李太后吃不准。事情過了半個月,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各方都還較著勁兒哪。屎不挑不臭,這時候,只要有人再挑頭議論這事,張居正就會陷入被動。」 王希烈頻頻點頭,說道:「咱猜測,張居正這時候提出京察,目的就是借此震懾百官,讓大家逆來順受,當紮嘴葫蘆。」 「所以,咱們要就事論事,團結百官向皇上進言。你搞你的京察,咱們要咱們的俸銀。」 「唔,這樣才有挽救。」王希烈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他想滿飲一杯,發現酒盞是空的,抓起桌上的酒壺搖了搖,也已空了,便朝門外大喊一聲,「來人。」 隨著一聲「到」字,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跑堂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跑了進來,澀澀地問:「老爺有何吩咐?」 「剛才在這屋裡當值的店小二呢?」王希烈問。 「啊,他有點事,走了。」 小跑堂說得很不自然,而且一雙眼睛老往門外溜,王希烈頓時起了疑心:「店小二到底哪裡去了?」 小跑堂被這一逼,竟嚇得哭了起來。魏學曾趕緊上前替小跑堂揩了眼淚,哄著他說:「你們店小二是不是隨著那種瓜的爺兒倆走了?」 小跑堂點點頭,又接著搖搖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跑堂驚恐答道:「那種瓜的爺兒倆,從這裡出去後,一上街就被人扭住了。」 「上哪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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