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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不止這只貓,凡是貓他都痛恨?」

  「卻是為何?」

  「回大人,王真人是屬鼠的。」

  「怕貓捉老鼠?」秦雍西禁不住撲哧一笑,側過頭來與王篆開了個玩笑,「王大人,你我都成了貓了。」

  王篆勉強一笑,接著又冷下臉問那老頭兒,「王真人哪裡去了?」

  「回大人,一個時辰前走了。」

  「走了,去了哪裡?」

  「說是進紫禁城,給皇上送丹藥去了。」

  「騙人的鬼話,這王九思出門最好講排場,既是給皇上送藥,為何大轎儀仗都擺在轎廳裡不用。」

  「這……小的就不知曉了。」

  「不知曉?」王篆雙手一剪,吊起兩道短蹙的疏眉,厲聲喝道,「瞧你這副醃相,竟敢糊弄本官,你若不交待王九思的去處,我就剝了你的皮。」

  「大人饒命,小的真不知曉……」

  老頭兒磕頭如搗蒜,忙不迭聲地討饒。王篆看出這老頭兒講的是實話,卻又不肯便宜放了他,便命令道:「把這老傢伙綁了,帶回去細細拷問。」

  兩個捕快把老頭兒押解出去,王篆對秦雍西說:「秦大人,差事辦砸了,我們各自回去覆命吧。」

  「也只得如此了。」

  秦雍西說罷,便領了捕快回刑部交差。王篆當即下令嚴守各處城門,萬萬不可讓王九思溜走。

  三位閣臣剛從乾清宮回到內閣,就有太監從乾清宮跑來報信:隆慶皇帝已經龍賓上天。這是隆慶六年的五月二十五日,下午申酉時牌之交。雖然已是預料中事,三位閣臣仍不免聚在朝房裡嚎啕痛哭一番。接著抹幹眼淚,議出三項決定:一、立即八百里傳郵,把訃告發佈全國;二、隆慶皇帝一應喪事禮儀由禮部遵祖制訂出方案,呈上皇太子批准執行;三、治喪期間,在京各衙門堂官一律在朝房值宿,不得回家。全國各地衙門就地設靈堂致祭,不必來京。商量既定,內閣中書便按閣臣的意思斟酌詞句寫好告示,蓋上內閣關防。命人送往京城各大衙門,傳郵的事則指示兵部施行。把這些要緊事忙完,已是掌燈時分。

  值日官進來請三位閣老到膳食房用餐。抽這空兒,張居正回自己的值房一趟。來到膳食房時,只見他已換下一品錦繡官袍,穿上了一襲青衣角帶的喪服。瞧他這副打扮,兩位依舊穿著吉色官袍的閣老頓時渾身不自在。議事前,他們已差人回家拿衣包去了,卻沒想到張居正已是隨身帶來。高儀心裡頭只想著張居正的精明,而高拱卻從這件小事中看出蹊蹺:皇上今日是突然發病,他張居正為何就知道皇上一定會死?

  胡亂吃過晚飯,三位閣老各自回值房安歇。平日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的內閣院子,如今各個樓座門口都掛起了燈籠——當然不是慣用的繡有內閣二字的大紅宮燈,而是貼了一個黑色「奠」字的白紗西瓜燈。皇上死得突然,一應喪儀祭品還來不及置辦周詳。這幾對燈籠本是庫房舊物,值日官翻檢出來略加修飾就掛了出去。慘白的光芒襯出那幾個黑色的「奠」字,院子裡頓時充滿了肅穆悲涼的氣氛。

  高拱剛回到值房,心緒煩亂,正想喝盅茶穩穩神,管家高福推門進來。他專為送衣包而來。高拱立即踅到內閣換好喪服,走出來正欲對高福說話,卻發現值房裡又多了一個人。

  「元輔。」

  那人喊了一聲,便朝站在門口的高拱跪了下去。高拱認出這人是秦雍西,便吩咐平身賜坐,問道:「你有何事?」

  秦雍西答道:「下午元輔下到刑部的手令,要將王九思重新逮捕收監。尚書劉大人把這差事交給下官辦理。」

  高拱心亂如麻,差一點把這件事給忘了,這會兒見秦雍西提起來,連忙追問:「人拿到了?」

  「沒有。」

  「怎麼回事?」

  高拱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秦雍西這是第一次面謁首輔,心裡頭緊張得不得了。也不敢看首輔的臉色,只垂著眼瞼,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述說一遍。

  聽說王篆也率人前往拘捕王九思,高拱心裡頭清楚張居正這是在鉚著勁兒與他鬥法。惱怒之餘,聽說雙方都沒有捉到王九思,又多少有一點快慰,隨口罵道:「便宜了這龜孫子,竟讓他跑了。」

  秦雍西揣摩首輔的口氣,似沒有更多責怪的意思,於是問道:「下一步如何處置,還望元輔大人示下。」

  「你看咋辦才好?」高拱盯著秦雍西問。

  秦雍西想了想,答道:「依下官之見,可讓刑部發出緝報,著各地捕快嚴密布控,務必將此妖道捉拿歸案。」

  高拱點點頭,讚賞地說:「此舉甚好,你回去和劉大人講,以刑部名義上一道摺子,奏明王九思種種欺君害民的不法行為,請旨拿辦。」

  「元輔指令明確,下官回去奏明劉大人照辦就是,只是……」

  秦雍西欲言又止,高拱追問:「你還有什麼疑慮?」

  秦雍西小心問道:「皇上已經龍賓上天,摺子抬頭應該向誰請旨?」

  「啊,這個嘛,」高拱覺得秦雍西很是心細,這一問題問得很好,斟酌一番,他指示道:「新皇上還未登基,這摺子就寫給皇后和皇貴妃,請她們降旨。」

  「是,下官明白。」

  秦雍西告辭走了。兩人談話時,高福退到外間回避,這會兒又走了進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高拱。說道:「這是邵大俠的來信,下午收到的。」

  高拱「啊」了一聲,急忙拆開來看。信寫得簡單,只寥寥數語,告之已到廣西地面,所托之事稍安勿躁,數日後必有佳音傳來。看罷信後,高拱把它揉成一團,就著燈火燒了,高福上前把紙灰收拾乾淨。高拱一邊品茶,一邊喃喃說道:「這封信在路上走了八九天,想必邵大俠已經得手了。」

  「如果不出意外,過不幾天就該有佳音傳給老爺。」高福剛說完,又覺得此話不妥,趕緊又補充說道,「邵大俠一貫膽大心細,做事不會出差錯的。」

  高拱眼珠子一轉,問:「你真的這麼相信他?」

  「真的相信,」高福一半真心,一半為了討好主人,言之鑿鑿地說道,「小人跟老爺這麼些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官場上的人對老爺好,那是有所求。邵大俠卻不一樣,這人有俠肝義膽,幫老爺卻是不求回報。」

  高拱長歎一聲,頗有感觸地說道:「你的話言之有理。如今皇上駕崩,朝廷政局可謂風雲變色。稍一不慎,就會授人以柄。這時候,李延的事情千萬不可讓人知道。」

  高福理解主人的心情,看到主人擰眉攢目的勞心神情,也只能拿些寬心的話來安慰。雖然高拱對皇上駕崩早有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他依然感到太突然。皇上在世時對他諸多依賴,君臣感情非比一般。如今皇上大行,他突然覺得失去了支撐,心裡空落落的,有著說不盡的惆悵和苦澀……

  見高拱兀自愣神,高福小聲說道:「老爺,不知你還有何吩咐,若沒有啥事情,小的這就先走了。」

  「再呆會兒吧,高福,你坐下。」

  高福給高拱的茶盅裡續上水,打橫坐在杌子上。高拱靜靜地眯著眼睛,好一會兒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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